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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郑长老折返乾道城,几位颇有故交的道友,来与他饯行。

席间众人不胜感慨,有为郑长老惋惜的,也有心有不舍,邀请郑长老,去他们所在的世家,宗门,担任客卿的。

郑长老一一婉拒了。

酒席之后,各自道别。

郑长老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闭目养神,稍作休憩。

待时辰到了,将一应宝物,阵书,阵图全部收拾好,径直离开了这座自己已经住了数十年的洞府,头也不回,向城外去了。

乘着车,出了城,大约一个时辰后,便到了乾学州界的云渡口。

搭上这云渡,期间转乘三次,大约一个月后,就能到震州了。

郑长老本已无留恋,只是迈步离开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又突然有了些牵挂。

白日里遇到的那个小兄弟,他的面容,还有声音,又浮现在了脑海中。

郑长老心生感慨。

一片繁华,趋名逐利的乾学州界之中,竟真的还有这般,出生贫寒,一片赤忱,而且悟性过人的子弟。

自己之前的判断,还是偏颇了。

云渡的鸣笛响起,即将启程。

郑长老迈步,可又忽然止住了。

“踏上甲板,离开乾州,今生怕是都不会再回来了……”

郑长老脚步困顿,心中骤然感到有些不安,仿佛此去之后,便会错过什么要紧事一般。

他皱着眉头,犹豫良久,最终叹息了一声:

“罢了,再待几天吧,将这一届论阵大会看完便走,震州路远,反正也不在乎这些许时日……”

郑长老如此一想,心中轻松许多。

他抬了抬头,便见天边悬着一轮明月,清辉洒满大地,偶有清风拂过,与清辉相伴。

……

时间流逝,又过了一日。

明日便是论阵大会。

此时,论道山,一处封闭的堂皇的大殿中。

一群阵法长老,围聚在一起,正在为明天的“论阵大会”命题。

在座的长老,都是来自乾学州界各大宗门之中,阵法造诣不凡的三四品阵师。

虽说各宗门之间,明争暗斗,多有龃龉。

但阵师的地位,比较超然,本身也是一个独特的圈子,有时候并不太受门户之见的约束。

而且,此时是在为论阵大会命题。

这是大事,没人敢懈怠,更不会将私人恩怨,摆在台面上。

因此大殿内的气氛,倒挺和谐。

众人彼此商议,挑选合适的阵法,当做此届论阵大会的“考题”。

而为了避嫌,此次的主考官,由道廷天枢阁的一位羽化境阵法大师担任,人称“文大师”。

天枢阁虽隶属道廷,但只统辖阵法事宜,相较于中央道廷的权力机构,还算中立。

文大师本身也出自乾学州界,阵法造诣,有目共睹,因此他做主考官,既不受忌讳,也令人信服。

此时论阵命题的事,也由文大师主导,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个《乙木艮山阵》好,可以考一考……”

“十六纹以上的几类《离火阵》,杀伐太重了,不宜鼓励。而且一旦画错了,很容易走火,在论阵大会上引起骚乱。”

“不错,都还是宗门弟子,还是讲究修身养性,以体悟天道,造福生产为主,或者考些防御类的阵法……”

“此言差矣,杀阵还是要考一考的。阵师本就拙于实战,不多考点杀阵,怕是将来步入修界,手段太过软弱,会吃了大亏。”

“那是小战,一对一,要费时费力布阵法,太过麻烦了,阵师自然吃亏。”

“但大战就不同了,所有大战,都要统筹安排,锻甲炼枪,排兵布阵,这才是阵师真正的舞台。”

“百人,千人,乃至万人,在阵法加持下,浩浩荡荡,大杀四方,所向披靡……”

“你说这个太早了,都还是些小弟子,怎么可能号令百千人杀伐。”

“不错。再说了,这些弟子都是世家的宝贝疙瘩,将来真能上战场卖命的,恐怕也没几个。”

“那他们学阵法做什么学了不用拿来卖弄”

“你这,太偏激了……”

“这怎么能叫偏激”

“好了好了,诸位,正事要紧。”有人劝道。

“是,争这些也没意义,现在还是要考虑命题的事……”

“依我看,一半一半吧……”有长老一碗水端平道,“考一半杀阵,一半产业类的阵法。”

有人摇头:“多了,我看四五比较好,杀阵困阵四成,产业阵法考五成,余下一成,考一些理论要素艰深的阵法。”

“那……具体考哪些这些阵图,翻来覆去,都考烂了。”

“我们常年命题,自然都翻烂了,但你要考虑到那些弟子,很多阵法,他们都是刚学。”

“这倒也对……”

“不过,的确是考得有些腻了。”

“要不要换点新花样”有长老提议道。

“什么新花样太超纲了可不好,万一那些弟子们一时紧张,画不出来,我们这些命题长老,是会被他们在心里骂的,那些世家宗门的老祖,可能也会颇有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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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

“加点阵法变式”

“我看不太好……”有一位长老道,“我们都是老家伙了,学了这么多年,见识多,各类阵法变式多少都有些涉猎。”

“那些弟子不一样,都是些小娃子,活的年头连我们岁数的零头都没有,拢共也没磨炼过多少年阵法,知道的也就一两种基础阵式,考阵法变式,太难为他们了。”

“但宗门都改制了,我们这论阵大会,也不能一点不改吧,就改一点,考一两副阵法变式就行。”

“反正这比试,是有容错的,三副画不出就落败,便有一两副画不出来,也不打紧。”

“我还是觉得,太难了些。”

“你想多了,你可别忘了,这是乾学州界,乾学州界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想在论阵大会中优胜,没点真本事可不行。”

“那就这么办吧,我们先挑一些,然后让文大师过目,由他来定夺……”

“如此甚好。”

……

本身他们也只是各抒己见。

但意见归意见,最终如何决断,全由身为主考官的文大师做主。

之后众人便按照命题的章程,以及适才聊下来的思路和方向,一一择题。

自十六纹开始。

论阵大会,从十六纹开始考。

这是一个门槛,是用来淘汰的。

如果连十六纹都到不了,也就没资格继续与各宗门的阵法天骄,一争高低了。

而过了十六纹,就能拿到一定的名次了。

虽不算高,但确确实实,能为宗门做点贡献。

十六纹之后,一纹就比一纹难了。

每一纹都是一道大槛,能筛掉一大批人。

尤其是最后,十八纹到十九纹,这一纹的差距,更是天壤之别。

能画到十九纹的弟子,基本寥寥无几。

论道大殿之内,一众阵法长老,或沉思,或翻阅,或纠结,或苦想,一副副挑着阵法。

按照规矩,他们先罗列,然后再去筛选,最后统一呈给主考官文大师。

文大师再来定题,封在玉简中。

这样,选题由一众长老来选,定题由文大师来定。

彼此都很公平。

而这一切,要在论阵大会之前的一晚上全部定好,直到论阵大会真正结束前,长老们都不会离开,这样也一定程度上杜绝了泄密。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选题和定题,从十六纹开始,在一点点变难……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渐渐接近了尾声。

但在选最后一道题,也就是寻常十九纹之上,近乎筑基巅峰,用来“封顶”的考题时。

文大师却有些举棋不定,在几副阵法间来回纠结,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

众人安静等着。

可不知等了多久,文大师还没决定。

便有长老笑道:“文大师,您是第一次,做这个主考官吧”

中年样貌,神情温和,待事也向来认真的文大师点了点头,“正是。”

这长老便道:“文大师,这最后一题,不必纠结,本就是以防万一,保个底用的。这么多年来,没人能画到这一副……”

“别说这最后一题了,便是前面这数道十九纹的阵法,也很少有弟子能画完。”

“您要知道,这些弟子,大多筑基后期,筑基巅峰的也不多。”

“他们的神识,顶天了,十八纹,十九纹这样。这已经很了不得了。”

“再加上,这是‘大考’。”

“从初始的十六纹,一路画上来,对道心,神识,毅力,都是一种磨砺,还要承受万众瞩目的压力,越到后面越累,越难,很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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