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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渐渐有人开始小声私语——

“不是说咱们呼盟有3个模范吗?咋就出来两个?还有一个是谁啊?”

“好像是呼色赫公社的林雪君兽医,在报纸上发了很多文章那个,今年咱们抗灾,她可露脸了。”

“咋没有呢?”

“不会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吧?”

“嘘——”

渐渐的,连一直稳坐着不吭声的阿木古楞都有点如坐针毡了。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叠在一起,牙齿紧咬在一起,眉头死死皱着,前面有哪些模范都顾不上记了,心里只忐忑地等着。

衣秀玉和王建国几人也肩膀顶着肩膀,紧张地盯住电视左侧边缘——那边是下一个模范上台的区域。

穆俊卿双手抱胸,身体微微佝偻着,脖子却使劲儿往前抻,专注得连体态也顾不上了。

“下面要介绍的,是我们今年最后一位优秀模范,也是我们这次表彰大会的最后一位劳动标兵——”上一位劳动者发言后,主持人终于走向屏幕正中,转头看向模范登台处。

办公室内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后排的同志更是直接踩在了凳子上,摇摇晃晃地探头盯住电视机屏幕。

“她是我们今春抗旱灾、抗虫灾战线上先头部队中的佼佼者,早在旱灾刚开始,虫灾还不显的时候,她就连写了两篇文章,倡导大家提早准备。每一种方法背后,都有她大量阅读、学习和实地考察试验的——”主持人的声音通过电视传出来伴随着沙沙杂音,听在一些人耳中却依旧如此悦耳。

一直僵坐着的阿木古楞忽然阵起双臂,激动得张大了嘴巴,双眉高挑,眼睛亮晶晶闪起光。

是林雪君!是她!

“她不仅带着自己公社社员提前在冬天布局预防工作,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还通过撰写文稿的方式,将自己的方法广传播,传授给每一位读报纸的同志……

“从她的履历中我们可以看到,早在去年她到呼盟支援边疆起,便通过高超的医术,提高了生产队的全年出栏量,之后又改良了优质牧草的种植和收割技术,在整个公社开展了学习兽医知识、牧草种植技术的高质量……

“最近,她策划、编纂出版的《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上架开售,帮助许多公社解决了用药难的问题……”

穆俊卿听得面红耳赤,胸腔里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

主持人一句又一句介绍的背后,就是林雪君过去两年的工作与生活,是她的每一份努力、每一次坚持!

这份荣耀好像也通过电视传递给了他,在这一刻,他们这帮林雪君的亲朋好友,感觉上都像被夸的是自己一般。

同样的骄傲,同样的兴奋。

在主持人的声音之外,他忽然听到一下又一下渐渐变大的抽泣声。

愕然转头,便见坐在这一排最左边的王小磊正控制不住自己地抹眼泪。

虽然王大队长的哭声有点影响群众听电视,四周却没有一个人朝他“嘘”。

因为王大队长这个领哭员一哭起来,边上眼窝子浅的女同志男同志们也忍不住了,很快或重或轻的抽泣声就交错着成了个‘感动、激动交响曲’。

衣秀玉和孟天霞牵着手,向前望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向往。她们情绪激动起来,相握的手都不自觉攥紧,疼了才笑着松开。

低头甩手时,衣秀玉发现边上的阿木古楞不见了,左右找半天才见到他不知什么时候跑到第一排前面地上坐着了。

虽然要坐硬水泥地,但胜在距离电视近。

当“林雪君同志”五个字被主持人念出时,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再也安耐不住的高呼尖叫。

接着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伴随着不知是王小磊队长还是赵得胜大叔因为激动而破音的喊声:

“是我们呼色赫公社的林同志啊!”

“是我们生产队的小梅!”

“是小梅啊!是小梅啊——”

电视机里,林雪君健步走上台,微笑着朝镜头招手,不卑不亢地与主持人和台上的其他模范、英雄及领导握手。

王小磊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哽咽着话都说不利索却还是忍不住喋喋不休:“我们小梅多俊,我们小梅太优秀了……”

陈宁远搂着王小磊的肩膀,想要开口安慰,可他目光凝着电视机,实在没空跟王小磊讲话。

阿木古楞盘腿坐在电视机正前面,右手攥拳抵住唇,面孔、耳朵和脖子都是红烫的,眼眶也红彤彤的含了一泡泪。他却顾不上擦,眨眼间哪怕仅少看一瞬的损失也不愿承受。

身后的亢奋低呼、激动抽噎,他都听不到了,世界好像忽地缩小,缩成电视屏幕方方正正的12寸大小——这个世界里只有站在台上荣誉加身的女青年,她那么明媚,那么骄傲。

亭亭如松木,光芒万丈。

林雪君,林雪君!

荣誉奖章被给她颁奖的大领导别在胸口,大领导亲切地凑头与她讲了半天话,显然对她欣赏得很。

在主持人请林雪君分享自己的工作方法和优秀经验时,大领导拍了拍她肩膀,又与她讲了好几句话才送她上前。

林雪君前迈两步,站在舞台中心,于灯光汇集之处立正,笔挺玉立,握着话筒,向所有人问好。

办公室里再次噤声,连抽泣也被压制到了最低。

“……在生产队里,我同草原上的老人们那里学会了如何看天气,如何判断风向,如何寻找最好的碱草……

“……在这里,我从书上读到的知识得到了校验。单薄的知识只有落地草原,才变成丰厚的智慧,牧民前辈们的经验与知识结合,才是真正有用的方法……”

林雪君的声音在电视里听来似乎不太一样,可那底气十足的调子却还是一样的熟悉。

大家听着她的话,听着她分享自己在草原上学习到的东西,感受到她对这片土地和在这里生活着的人们的认同,既觉得荣耀,又颇感动。

渐渐的,连方才没哭的人也悄悄落了泪。

屋外噼里啪啦之声渐起,冷雨趁夜而至。

办公室的窗隔风效果差,冷空气卷进来,吹得头顶挂着的灯泡轻轻摇晃。人影便也随着灯光鬼魅般乱晃,陈宁远站在第一排最右边,偶然转眸随着光影望向办公室另一侧,塔米尔和托娅不知什么时候赶到的,正站在第一排另一侧。

他们目光都凝着电视机,或因情绪激动而抿紧嘴唇极力克制,或捧着面孔又哭又笑。

塔米尔手上还握着马鞭,靴子上沾满了泥泞,编成小辫子的长发湿漉漉的,显出奔波急赶的狼狈。

托娅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刘海全都湿黏在脸上,形象全无。

可他们脸上丝毫没有疲惫之色,双目炯炯,心里眼里全是奔袭百里也要来看上一眼的好友。

孩子们都来了,小梅,你的亲人朋友们都在。

都在看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