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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的草原驻地,连门帘子也会唱歌。

阿木古楞和大队长在瓦屋里喝了热奶茶, 初夏本就暖呼呼的,直喝出一身热汗。

林雪君靠在桌边时而走神偷笑,时而回头专注听他们爷俩聊天。

桌子上摆着洗得干干净净的酸么姜, 拿起来捏着根部, 从尖儿开始吃,越吃越嫩脆,越吃酸甜味越浓郁。她像兔子一样一会儿一根一会儿一根,等阿木古楞碗里的奶茶喝完,她已吃掉小半盆酸么姜。

阿木古楞抬头看她一眼, 忍不住笑, 也不知道是看她吃‘草’好笑, 还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

林雪君便也跟着他笑, 大队长见他们两个都笑, 就也笑起来。

仨人平分了盘子里剩下的酸么姜,吃‘草’吃得咔嚓咔嚓响, 又觉得好玩,于是一起笑个不停。

轻松地靠近椅子里,阿木古楞放松地舒展长腿, 倦怠的感觉袭来, 精神却觉得懒洋洋地舒坦。

这大概就是回家的感觉,无论身体累不累, 灵魂都感到安定。

奶茶喝完了,酸么姜也吃完了,大队长伸了个懒腰,拎上放在院子里的大包袱。

阿木古楞随着他一起往院子外走, 准备回他的小木屋收拾东西。

林雪君跟在后面, 忽然凑到阿木古楞身边, 趁大队长走在前面,悄悄拉过他左手,把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往他手腕上一套,咔吧一声扣住了,大小正合适。

林雪君才要收手,忽然感到手心里被塞了个硬东西,她忙攥住拳将那东西收拢。

掌心的触感察觉那是个圈儿。

她想摊掌看一眼,阿木古楞也准备抬手看一看自己手腕上的东西,大队长恰巧回头问阿木吃没吃早饭。

林雪君立即又将拳攥紧了垂在身侧,阿木古楞则将左手腕悄悄往后一藏,轻声回道:“吃了点饼子。”

抿唇忍住笑,林雪君在阿木古楞背上一拍,叮嘱道:“你先回去休息,再去大食堂热点素包子吃,我去把研究所上午的工作完成了。等闲下来听你聊聊过去大半年的见闻。”

说罢将想要往外跑的小鸡小鸭轰回院子,关上院门带着糖豆拐向驻地外的冬牧场。

阿木古楞在大队长的陪同下回到小木屋,又同大队长聊了好一会儿过去大半年发生的事。

大队长围着刚回家的孩子稀罕够了,终于拍拍他肩膀让他先忙,自己背着手溜达去山上跟其他人继续除草去了。

阿木古楞这才抬起左手腕,仔仔细细赏玩起林雪君给他戴上的手表——上海产的,特别漂亮。

摸了会儿手表,他将给大队长他们带的礼物拆分好,剩下大半包东西都带回林雪君的知青瓦屋。

两匹在上海买的新花样布料叠整齐了摆在床沿,上面放上装在小盒子里的银项链,和一盒包装上绘制着旗袍女人的雪花膏。

又一包彩色的头绳,一把在工业区买的特别好用的大剪刀,一些果干等耐放的食物,还有在北京和海拉尔都没见过的关于兽医等方面的书籍……

林林总总各种东西摆了半炕,他那旧旧的大包袱里,原来一大半都是给她带的东西。

另一边林雪君转出大队长和阿木古楞的视线,才摊开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个金灿灿的圈儿。

捏起来迎着阳光,它闪耀着格外富贵的光芒。

是个金戒指,没有任何漂亮的雕花,就是简简单单的光滑素圈,圆弧甚至有些瑕疵,不是个绝对对称的正圆。

阿木古楞在哪里买的啊?这不得花掉他全部积蓄?!

这个年代的金戒指诶,妈呀。

捏起来看了看自己五根手指,目光在无名指上扫一眼,她试着将戒指往中指上套。

稍微有些松,戴在食指上倒是很合适。

她居然有了个金戒指,这么一来,她送的表好像又显得不那么贵重了。

一边往牧场上走一边琢磨了下收到如此重礼如何回礼的问题,琢磨琢磨又忽然笑起来,终于还是将戒指拿下来,拔下几根长草双手搓成细绳,把戒指穿上绳后系在颈上成了个项链。

塞进衣领内藏好,只留颈后扎结的地方有毛茸茸的草尖若隐若现。

步履轻快地与研究员同事们汇合,顶着大太阳做完记录和测试,大家才迫不及待逃难一样狂奔回驻地。

王建国只觉得大食堂里忽然涌进一群难民,又是讨水喝,又是要扇子。各个热得满脸汗,煮红的虾子一样红着脸,喝水摇扇子找穿堂风吹。

等在大食堂喝完放了盐和糖的冰水,大家又一起涌进林雪君的知青小院。在院子后的水槽里挨个用冰冰爽爽的山泉水洗过脸,这才湿漉漉地在院中树荫下的长桌边就座,摊开本子开小会。

衣秀玉因为在研究种植中草药,也从隔壁跑过来听会。

经过多年的种植试验,基本上可以确定紫花苜蓿的耐干旱能力比较好,耐冷程度还有些弱,回头准备种一些耐冷的牧草,在紫花苜蓿授粉的时候做一下交叉混授试验。

牧草研究小组的助理研究员秦爱民综合比对了历年来各项数据,和大家才记录下来的各项数据,抬头提议:“我觉得可以开始推广向西部草原了,耐旱程度应该扛得住。”

“这个数据看下来,至少值得一试。”其他人应道。

“咱们这边草原上要不要种一种梭梭?耐旱的灌木植物,挡风之类效果不错,跟一些怕风的植物混种,应该会有比较好的效果。”又有人提议。

大家于是就各种牧草的特性等做起深入探讨,比划着地图上不同水土气候的牧区做着混种分析。

大家又就各种提议进行了一波深入和专业的探讨,有了几个结论后,便商定由秦爱民撰写申报申请,提交杜教授,然后再考虑下一步试验和推广工作。

一圈儿小扇子扇得啪啪响,再搭配上糖豆呼哧呼哧喘气儿的声音,虽然没有蝉鸣,也彰显了夏天的来临。

王建国从上山采野果子的社员那里买了好些树莓和野草莓,准备午饭后均分给全生产队的社员们品尝,顺便补充补充维生素之类。

林雪君拎着秤截住他买了一小把,带回院子用山泉水一洗,冰冰凉凉地上桌请大家吃。

野树莓酸甜不均,有的吃了五官皱成一团,有的却笑眯眯开心地尝甜。高粱果倒是又清香又甘甜,好吃得很均匀。

林雪君专门装出一小碗,站在院子里朝隔壁大喊阿木古楞的名字。

空置了许久的木屋门终于有人开,阿木古楞从里面出来,照旧走直线到院子外,再一撑栅栏跳进院子。

一小碗水果递到他手里,将他拉到长桌边,一边喝奶茶,一边吃果子。

她刚才已经瞧见满炕的礼物了,欢喜得不知道该说啥。

他走过大江南北,她虽然没同去,却从他邮来的画作和信件里也赏到了风景,如今连全国各地的特产都收了个全。

那么多东西,那么重,从出发的第一站开始攒,一直背着,东西一样一样的增加,行李越来越重,却还是买了这么多,都是带给她的。

这大概就是被放在惦念的第一位上,全心全意牵挂的感觉吧。

有人出差半年,跋山涉水地奔波,还惦记着她。一个香皂、一把头绳也要买了揣在包裹里,不管什么时候回家都要带给她,实在是件幸福的事。

心里甜,难免都展现在脸上。

其他研究员们都发现林同志今天格外地容光焕发,笑容比往日都更甜几个度。

那双弯弯的笑眼里好像马上就要流淌出蜂蜜了。

林雪君站在他身边,一边跟研究员们聊天,一边低头看两眼专心吃果子喝奶茶的阿木古楞。

手表被他戴在手腕上,每次伸手去拿果子,表链表盘都会随着光影闪烁,衬得他手腕骨骼更劲长。尺骨茎突正巧卡住表链,分隔了宽扁好看的小臂和修长的手掌。有时表链会夹住汗毛,他会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拨一下手表。

林雪君想象被夹汗毛的那一下细小的刺痛,抿唇意味不明地挑了挑唇角。

她已经帮阿木古楞和研究员们互相做过介绍了,研究员们便也时不时问两句阿木古楞在外遇到的奇事,打听打听不同省市的风土人情和自然环境。

广东一年都热,云南四季如春。南方回南天潮湿得火都打不着,西部沙漠一望无际的黄,干燥得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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