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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就在他们逃命的这个节骨眼上,他的身体又出问题了,虽说有可能是别人准备坑屈云灭,但他真心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更有可能的是,屈云灭准备要坑他自己了。…………

淮水的另一侧。

屈云灭枕着自己的手臂,望着昏暗的大帐。

萧融派人给他送了一封无字密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给他送过情报,他早有预料,但他这心里总是感觉不踏实。

因为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日他还没说话呢,萧融就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而且不管他打不打算说,萧融都要先开口制止他,嚣张的仿佛他才是镇北王。

而他暗中让人送情报信一事,萧融早不揭发他,晚不揭发他,偏偏到了第三日的时候才揭发,他是真的直到第三日才发现的吗?还是说,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他选择到了这一日才揭发。……

他该不会……是想要借着前几日的安宁来稳住他,然后在他戳穿自己之后,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吧。

即使萧融一直强调他在金陵不会遇到危险,可是那日他们二人吵架,萧融还是说漏嘴了,他自己也承认了,此次金陵之行,他的性命可能会受到威胁。

萧融可不是那种爱担心的性子,他要是真的信心满满,他就不可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屈云灭狭长的双眼总是固定在一个位置上,看起来他似乎是在发呆,但瞬息之后,他突然坐了起来。

他穿着深色的中衣,边往外走,他一边拿起挂在木架上的衣袍,将衣服快速的穿好,走到帐门附近的时候,他瞥了一眼挂着的两副盔甲,在全甲和轻甲之间,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选了后者。……

已经子时了,虞绍承坐在自己的军帐当中,他正在看一本兵书。

古人睡觉时间都不长,大约是三到四个时辰不等,而虞绍承他天生是个奇葩,他居然一日只睡两个时辰。

而且日日都如此,他还不觉得困倦,哪怕没有事情,一整日都是闲着的,他也不会多睡,两个时辰之后,他必然会睁开眼睛。

想想也是怪恐怖的,旁人都睡了,就他聚精会神的坐在床上,要是半夜突然醒了,还能看到他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看到一半的时候,虞绍承听到外面大王叫他,他立刻把书放下,带着兵器就跑了出来。

全副武装的大王已经骑在马上,他对虞绍承扬了扬下巴:“去点一队人马,随我过淮水去瞧瞧。”

虞绍承:“可是,萧先生不是不让大王过去吗?”

屈云灭:“……”

他有点不高兴,但萧融让他跟人客气点,于是,他客气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心里不安稳,怎么,你有意见?”

虞绍承:“…………”不敢不敢。

别看虞绍承长得乖,在镇北军的这段时日也没闯什么祸,实际上他是个比张别知还莽撞的人,寻常人都知道他这种身份是不能过淮水的,被人追杀事小,踩了南雍的面子事大啊。可是当着虞绍燮等人的面,他会乖乖听话,表示阿兄说得都对、他不会再回去了,等虞绍燮他们不在眼前了,虞绍承就又换了一副面孔。

他同样乖乖的听令,叫了一队精兵起床,然后拎出自己的爱马来,一脸大王去哪我就去哪的自然样。

既不劝屈云灭,也不劝自己,反正金陵人生气同他没什么干系,至于萧先生生气……这不是有大王吗,只要大王在,萧先生的怒火就一定是冲着大王去的,还是同他没什么干系。

嘿嘿,计划通~…………

屈云灭今晚的突然行动,的的确确就是心血来潮,他一路都低调着,只是想过去看看那边是不是真的没出事,他都没想过要去找萧融,趁夜去、趁夜回,这才是他的目的。

但一踏上淮水之南的土地,站在淮阴城城外,屈云灭脑中的神经就绷了起来。

他的直觉正在发挥作用,风中的肃杀之气已经影响到了他。

屈云灭坐在马背上,他紧紧的望着眼前的淮阴城,静谧的气氛中,马匹不安的打了一个响鼻,突然,屈云灭做了决定:“绕过淮阴,直入金陵,都跟上!”

说完,他大喝一声,用力的戳刺马腹,马儿吃痛,立刻就飞奔起来,而他后面的一小队人马呆了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还是迅速的跟了上去。

另一边,羊藏义派出的私兵已经出现在了萧融等人的视野范围内,但他们刚刚来到樊梁湖附近,这是淮阴城外一个大湖,离淮水还有一百多里远。

带路的人是护卫统领,他常年与胡人打交道,马背上的功夫也了得,借着树林和湖水的遮掩,他带着众人不断的往前奔逃,迷惑后面人的视线,然而那群私兵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是羊家养来保护自己的兵马,跟满是酒囊饭袋的延卫军可不一样。

马匹已经开始累了,后面的追兵还紧咬不放,而他们这群人要么带着货物,要么带着一个人,货物可以扔下去减轻重量,人却不能就这样被扔在地上,那和送别人去死有什么区别。

萧融咬着牙想,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只要到了淮阴城外,惊动了驻守的申家军,他就能帮助大家从这样的绝境里逃脱出来。

然而在来到淮阴城外之前,他就已经听到了前方传来的马蹄声。

萧融忍不住的睁大双眼,如果这时候来的是申家军,对方绝不是来拯救他们的,而是接到了消息,要一同剿灭他们的。

但这怎么可能呢,申养锐是孙仁栾的人,他不可能听从羊藏义的命令啊。

难不成羊藏义已经向孙仁栾坦白了,这是孙仁栾派来的兵马。

萧融的脑子已经快成浆糊了,远不如他正常状态下的判断理智,想想也知道,就这么点的时间,申养锐哪来得及派兵出来,而且要是孙仁栾得知了这件事,他赶紧救萧融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跟羊藏义一样,非要杀了他不可。

对羊藏义来说只有萧融死了他才能得救,因为这样孙仁栾就被迫站到了他那边,可对孙仁栾来说,萧融活着才能让他少点麻烦,这样事情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而实在万不得已了,他还能将羊藏义交出去,用来平息镇北王的怒火,反正羊藏义是他的政敌不是他的朋友,他惹出来的乱子自然让他来收拾。

萧融呆呆的望着前方,脑子再好到了这种时候也没用了,此时此刻,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战斗力。

终于,在两方人马不停的向前跑了一段时间后,对面的人终于露出来了一点影子,一个人俯身驰骋,手里紧紧的拉着缰绳,在看到这边的人群之后,他再次加速,风驰电掣的样子就像是一道朝他们奔来的闪电。

萧融身后的护卫统领喃喃了一声:“大王?”

紧跟着,其他人也认出了屈云灭,他们惊喜又劫后余生的喊道:“大王!是大王来了!”

宋铄望着这群一路都紧绷着不敢说话的将士,明明对面就来了一个人而已,他们却好像看到了天神下凡。

护卫统领也很激动,他立刻举起一只手臂,吼得额角青筋都爆起了:“大王亲至!将士们,随我一起去同大王汇合!”

瞬间,后面就响起一大片的响应声,他们连是都不说了,像丛林中的狼群一样发出嗷嗷的怪叫,但身处其中的人感觉不到这叫声的怪异,他们只觉得热血沸腾,一瞬间心中就充满了勇气。

这回跟上回不一样,上回屈云灭来追萧融的时候,他带了几千个重甲骑兵,那些人压根就追不上他,所以好久之后才露出影子来,而这回屈云灭带的是精兵,而且是轻骑,所以屈云灭露面片刻之后,后面的人也就跟上来了,一小队是五十人,一队是一百五十人,就算加上萧融这边的护卫和雇佣兵,也不过就是两百人出头。

他们后面可是两千人,无论怎么看,还是继续逃命更为靠谱。

然而屈云灭是曾经独自深入过敌营的人,如果区区两千人就能让他慌不择路的逃跑,他身后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人追随他了。

因此,哪怕看见萧融了,甚至他的马已经跑到了萧融的马身侧,他也只是偏过头,定定的看了他一瞬,在这短暂仿佛定格一样的视线交汇之后,他便越过了萧融,直直的朝着身后的追兵杀去,在他离开以后,带起的强风扑到萧融脸上,让他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

风过去,萧融重新睁眼,他立刻回头看向屈云灭,却只能看到他孤身冲向敌人的背影。……

虞绍承带着的那一队人马自然也是拼命的赶过去上阵杀敌,而围在他身边的护卫们眼巴巴的瞧着这一幕,却不敢出声说他们也想去。

还是萧融开口道:“你们也过去襄助大王,带上那些异族,其余人则跟我走,就算不能上战场,也不能成了将士们的累赘。”

护卫们一走,剩下的人就全是老弱病残了,宋铄那几个仆人老的老、小的小,他们这群人里面看起来最能打的,居然是长得高的阿树。……

然而别人都走了,张别知却还站在这里,萧融看向他,张别知则绷着脸回答:“我认为应该有人留下保护你们。”

他怕萧融觉得他是贪生怕死,可他真的只是担心有人袭击他们,虽说这个可能性不大,仅仅两百人而已,就把那些从没见过血的私兵围住了,他们连个突破口都冲不出来,最深入的屈云灭跟死神一样,他连雪饮仇矛都没带,只用一把普通的长刀,就收割走了许多人的性命。

渐渐的他身边都没人了,谁还敢凑上去送死啊。

萧融并没有嘲讽张别知,见他这么自觉,他还挺欣慰的:“好,那你留下保护他们,我走了。”

说着,他把张别知从他的马上轰下来,然后骑着他的马掉头,也冲向了后面的临时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