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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云灭回答:“十月,一般而言是十月中下旬,但也有提前的时候。”

萧融问:“下了雪,天气就会变得冰冷难捱?”

屈云灭正在往茶锅里丢甜枣,闻言,他忍不住看向萧融。

萧融:“……”

看什么看,我生活在全球变暖的时代里,而且我是南方人好吗?我怎么知道下雪之后有什么变化!

屈云灭不至于能看懂他心里的想法,但他能看懂萧融开始发红的耳朵,他又觉得自己丢面子了。……不懂,面子么,丢点就丢点吧,看他都丢过多少回了。

默了默,屈云灭解释道:“天气冷是一方面,下雪之后泥泞难走,雪水透过鞋袜,会把将士的腿冻伤,冻伤以后就很难再起来,而在雪地里起不来的人,最后也都死在雪地里了。”

萧融怔了一下,没有再问别的问题了。

如果天灾能有这么容易抵抗,那它也不会叫做天灾了,即使有了煤炭、有了各种各样保暖的措施,但其实它们都是对那些待在室内的人而言,室外的人依旧很冷,依旧要在冰雪当中挣扎求生。

安静的氛围中,萧融垂下眼,突然说了一句话:“所以一定要在十月下旬之前结束这场战争。”

屈云灭听着,却皱了皱眉:“怕是不容易。”

萧融惊愕的看向他:“在经历了暗算之后,大王还觉得不容易么?”

萧融问这话没别的意思,他不是怀疑屈云灭的能力,而是他以为在狠狠的吃了一亏之后,屈云灭应当是怒火中烧,什么都不想管了,就想把鲜卑打下来,而屈云灭是有这个本事的,只要他不再顾忌别的东西。

屈云灭:“……”

很好,现在丢人的变成他了。

屈云灭不怎么高兴的说道:“被这等宵小暗算,我当然很愤怒,但我也不能拿众将士的命,去换我一人的大仇得报。”

这回萧融是真的惊呆了,好家伙,说得还挺大义凛然的,但正史上的你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发现打鲜卑有点困难,你不耐烦了,于是率兵不管不顾的打过去,这才导致多数将领都跟你离了心。

萧融都做好屈云灭要打快战的准备了,也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谁知道他突然改主意了。

奇异的看着屈云灭,把屈云灭看得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萧融才噗的笑出声来,他端着茶盏起身,然后坐到了屈云灭身边,他悠悠叹了口气,嘴角还是翘着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我替众将士谢谢大王,面对奇耻大辱之时,大王最看重的仍然是自己兵,这才是真正值得人们效忠的明主。”

屈云灭淡定的听着,他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但萧融盯着他扔枣的动作,屈云灭再这么重复的扔下去,这就不叫茶汤了,而是枣汤。……

无声的笑了笑,萧融挪动自己的屁股,他往屈云灭那边蹭了几下,让自己跟屈云灭之间的距离拉近,他特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这样屈云灭就不得不认真去听他说的话了。

“但大王也应当对将士们保持信心,要知道主将受辱,君受辱,臣子当自戕。”

屈云灭神色一变,他刚要张口说什么,萧融制止了他:“自然,那都是过去的规矩了,如今每个将士都是大王的人,他们每个人的命都很珍贵,与其用来昭示气节,不如用在多杀几个鲜卑人上面。大王,屈大将军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如今是你的时代,而你受伤这件事,是任何一个以身为镇北军为傲的人都忍不了的,有此士气,不愁十月不能回旋。”

屈云灭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萧融又低下头去喝茶了,而屈云灭看着他,突然问了他一句:“那你呢?”

萧融不解的抬头。

屈云灭问:“你也忍不了吗?”

反应了一会儿,萧融才明白屈云灭问的是什么,他不禁笑了一声。

把茶盏放下,萧融笑叹道:“大王怕是不知道我这心里究竟积攒了多少怒火,从中秋那天开始,我都憋着呢,就等着见到罪魁祸首,然后发泄到他们身上了。”

说这话的时候,萧融笑眯眯的,屈云灭却不像萧融想象的那样感到毛骨悚然,他只是问他:“对我发的那通火,都算不上是发泄吗?”

萧融:“……”

哪壶不开你专提哪壶是不是。

一下子,萧融的脸就垮了下来,他把脑袋转到一边去,冷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道:“不算,我最近怨天尤人得很,见到谁都觉得他不顺眼,天上过一只鸟我都想骂它一句,这等怒火可不是说两句话就能发泄出来的。”

屈云灭笑起来:“阿融一向真性情。”

萧融:“……”

他刚要跟屈云灭掰扯掰扯称呼的问题,军医又进来了,他来给屈云灭换药。

萧融跟着一起站起,然后自觉退后两步,看着军医把屈云灭身上的白布一圈圈的解开。

大病一场,屈云灭消瘦了一些,但腹肌的形状还是很明显,萧融甚至想不出来他到底瘦哪了,怎么看着还是这么壮。

可是等到所有白布都解开的时候,萧融就没法再关注屈云灭的身材了,他盯着屈云灭锁骨之上的那块深红色伤口,根本看不出来这是箭伤,因为周围的一块肉都被挖掉了,粉红色的肌理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令人震颤的痛。

只要与气运无关、与生命无关,萧融就感觉不到屈云灭的异样了,那场剧烈又恐怖的生命危机于萧融来说已经过去,可是于屈云灭来说,它还在反复的提醒着他、折磨着他。

军医先观察了一下伤口的情况,发现没什么问题,然后他才往上面撒药粉,屈云灭还是那个样子,好像根本就感觉不到疼一样的,但萧融分明看到他脖子上的筋绷紧了。

药粉撒完了,军医又拿出白布来,他正要给屈云灭缠上,萧融突然说了一句:“我来吧。”

军医和屈云灭一起诧异的看向他,军医有点犹豫,因为之前萧融从未上手过,他想问问屈云灭行不行,然而一转头,他看到屈云灭阴恻恻的盯着自己。

军医:“……”

刷的一下,用双手把这卷白布交出,之后都不用别人说什么,他提起药箱就出去了。

萧融:“……”

他还想问问怎么打结呢。

罢了,萧融轻轻的吸一口气,然后找到白布的源头,他拿着白布,看向乖乖坐着的屈云灭。

屈云灭见状,还把自己的身子往他这边转了转,不知怎么,萧融被他逗得笑了一下,本来有点别扭的事,似乎也没这么别扭了。

他拉着白布,从屈云灭的背后开始缠,因为伤在锁骨,所以要绕过一边的胸膛,然后再回到肩膀处,这样不容易让白布松散开来。

萧融垂眸看着白布,一圈一圈的缠绕,他的呼吸有时喷洒在屈云灭的耳后,有时在他的肋骨,有时在他的颈侧,偏偏萧融还是个仔细的人,他会一点点的确认有没有缠好,而且他怕勒着屈云灭,所以每个动作都很轻柔,而在这钝刀子割肉一样的折磨,或者说不是折磨当中,屈云灭身上的肌肉越来越紧,他按着床板的手臂都僵直了。

萧融是缠到一半发现的异样,恰好他缠到了屈云灭的胸前,看着他刚刚才确认过的白布逐渐绷紧,萧融愣了愣,然后抬起头来。

这不是他俩离得最近的时候,却是他们第一次单纯的、深深的看到对面这个人。

没有言语,也没有需要做的事,他们就是这么简单的……看到对方了。

世上有灵魂吗?真有灵魂碰撞这回事吗?萧融不知道,他只知道屈云灭的眼神很不对劲,他看得他紧张、看得他害怕、看得他心脏像是生了病,砰砰砰几乎要连成一条线的猛烈跳动,跳到他近乎窒息。

猛地,萧融低下头去,他快速的把最后两圈缠完,然后给这个白布打结。

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这结非常不好打,真是奇了怪了,不就是最简单的蝴蝶结吗。

突然,另一只修长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萧融这才发现,不是结有什么问题,而是他的手在抖。

屈云灭抿了抿唇,对萧融说道:“阿融,这里我来就好了。”

萧融听话的松手,他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无比不适的距离,而他继续看着屈云灭低头自己打结,没多久,这圈不听话的白布就被绑死了,屈云灭放下手,跟着抬起头。

屈云灭张口,他想要对萧融说话,而萧融盯着他,一动不动。

屈云灭突然迟疑了,因为这个样子的萧融让他的直觉开始起作用,他突然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开口。

但就这么僵持着,气氛只会越来越尴尬,屈云灭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简峤突然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大王,萧先生,抓到了!那些人全都被抓回来了!”

萧融和屈云灭都愣了一下,紧跟着,萧融迈步就往外走,简峤一脸的兴高采烈,他本来也要追上去,发现屈云灭没动,他纳闷的问:“大王不去瞧瞧吗?”

屈云灭:“……”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