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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跟周宴舟去钟秀山, 陈西的心境说不出的复杂。

她坐在副驾驶,歪着脑袋,目光涣散地看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山脉以及山间漂浮的、凝成团的雾气, 不禁想起第一次她去佛祖面前许下的愿望。

那时她希望她能考到北京, 离西坪远远的。

如今再回头,她陡然发现, 西坪早已经成为她心中不可磨灭的一段记忆。

她舍不得这里的山水, 也舍不得这里的故人。

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亲人接二连三的走失, 你问陈西难过吗、痛苦吗?

她肯定痛不欲生, 可?日子还得过,留下的人还得老老实实地照顾好自?己的一日三餐。

周宴舟察觉到身旁的小?姑娘情绪有些低落, 他降低车速, 伸手抚摸着陈西的后脑勺, 温和道:“想什?么呢?”

陈西回过神, 偏过脸朝周宴舟无声地扯了下嘴角, 轻声说:“其实我之前觉得小?舅并不在意我。我跟小?舅妈之间做选择, 他没有一次选我。要不是妈妈出事那天, 她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我要好好照顾小?舅, 好好听小?舅的话, 我其实不太想跟小?舅一家人有太多牵扯。”

“一个?人也挺好的, 不是吗?”

“现在发现, 亲情是割不断的。不管你当?初怎么讨厌、怨恨这个?人, 真到了生死离别之际, 你还是会对他心软,还是会觉得当?初不该这样对他。”

“仔细想想, 小?舅妈确实没那义务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能给我提供一个?住处,能保证我一日三餐饿不死就?已经是她的仁慈了。”

“我高中有段时间其实挺讨厌小?舅妈, 觉得她对我太过分、太刻薄。可?说破天,她也只是因为小?舅的缘故才跟我扯上一点关系,我们之间没有血缘的牵绊,所?以她对我不满或者什?么的,都挺正常的。”

周宴舟没想到陈西想得这么通透,他意外地瞥了眼人,夸赞道:“小?陈同志活得真通透。”

陈西听到「小?陈同志」四个?字,当?即蹙眉,忍不住吐槽:“……你膈应人呢?”

周宴舟比了个?手势,否认:“您见笑了。没这回事儿。”

陈西:“……”

胸口那股郁闷被冲散,陈西叹了口长气,目光变得平静许多。

两人一如往常一样地停在小?卖部门口,陈西下车去买香和纸钱,周宴舟在车里等着。

老板娘坐在收银台追电视剧,看到陈西进来,老板娘嗑着瓜子说:“香五块钱一把?,纸钱一摞八块,有什?么需求自?己拿。”

陈西选了最基础款的,结账时,陈西看到平安符,又挑了两个?平安符。

结完账,陈西提着塑料袋走出来,她拉开门钻进副驾驶,扭头跟旁边的男人说:“走吧。”

周宴舟瞄了眼陈西手里的东西,质疑地问了句:“这玩意真有用?”

陈西撇撇嘴,想了许久才吐出一句:“心诚则灵嘛。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我心里难受。”

周宴舟听了,沉默不语。

将?车停在山脚,周宴舟跟着陈西一起?从?山脚爬到山顶。

自?从?陈西说了那句话后,周宴舟没再说一些丧气话。

陈西为了显得更真诚,走几步磕一下头。

周宴舟提着塑料袋,插着兜在一旁默默看着。

一共1800步台阶,陈西从?头磕到尾,花了将?近三个?小?时。

磕到最后,她腰都直不起?来了。

周宴舟看得心疼,却没打断她。

他默默站在她身后,似有为她遮风挡雨的魄力。

好不容易磕到山顶的平台,陈西双腿发酸,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膝盖站起?来,忍住额头的痛,回头跟周宴舟笑着说:“周宴舟,我做到了。”

周宴舟看着她额头的红肿,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忍着将?人拥入怀里的冲动?,将?手里的香递给她,故意催促:“赶紧的,天快黑了,别磨蹭。”

陈西伸手接过塑料袋,蹲在菩萨雕塑面前,一边整理纸钱、香,一边问周宴舟:“带打火机了吗?”

周宴舟没出声,默默将?打火机递给陈西。

等陈西接过打火机,周宴舟往边上走了几步,给她留了独处的时间。

周宴舟不相信鬼神,也不信奉这些。

可?是他看着陈西举着手里的香,虔诚地跪在菩萨面前,许愿菩萨保佑小?舅能够多活一段时间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替她心疼,且真的希望这世?界有菩萨,保佑她愿望成真。

烧完香、拜完佛,陈西撑着膝盖站起?身,小?腿不停在发颤,她站不稳,只好扶着栏杆稳住身形。

周宴舟抽完一根烟,回头看到这幕,出声阻止:“别动?。”

陈西扭过脸,冲周宴舟苍白地笑了下。

周宴舟吸了口气,将?烟蒂丢在地上,大?步走到陈西身旁,蹲下身,说:“上来,我背你下去。”

陈西一脸迟疑:“楼梯很陡,有点不安全,我其实还好,可?以坚持。”

周宴舟蹲在地上,扭过脖子睨了眼迟疑的小?姑娘,态度强硬道:“快点。”

陈西拗不过他,只好试探性地趴上周宴舟宽阔的后背,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

男人拍了拍陈西的手臂,一把?将?人背起?来,嘴上不忘吐槽:“手松点,想勒死我?”

陈西呆滞地哦了声,慢慢松开一点力道。

有段路的台阶很陡峭,坡度几乎达到了90度,周宴舟察觉到背后的人紧张得躯体都僵硬起?来,他的大?手轻握住陈西的脚背,淡定地安抚:“别害怕,不会摔。”

陈西不是不相信周宴舟,而是这路实在是太崎岖了,很不好走。

她自?己走的时候都战战兢兢,何况还要背一个?人。

周宴舟走得很稳当?,步伐也不快,一步一个?台阶,没有露出一点惧意。

好不容易到山脚,天已经黑了。

周宴舟将?陈西放下来,扶着她上了副驾驶,准备关车门时脖子被陈西一把?抱住。

周宴舟半个?身子都在车里,他双手撑在陈西身体两侧,俯身凑到陈西面前,低声询问:“怎么了?”

陈西动?作生涩地亲了下周宴舟的嘴t?唇,脸埋在他的胸膛,压着哭腔说:“周宴舟,谢谢你。”

周宴舟听了,大?手移到陈西的后脑勺,抚摸着她的头发丝,一脸轻松道:“有什?么可?谢的,这都我该做的。”

陈西鼻子一酸。

到了这个?份儿,她已经说不出话。

不论是昨晚半夜打的那通电话,还是他大?老远地赶到西坪只为看她一眼,又或者他动?用人脉带来的专家团队,以及现在陪她来钟秀山折腾一遭,对她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

她有时候都觉得,她何德何能,能碰到这样好的人。

周宴舟没给她煽情的机会,捧着她的脸亲了片刻,周宴舟替她系上安全带,抽身道:“回去买点药,把?你额头和膝盖上的伤弄一下。”

“可?别留疤了。”

说罢,周宴舟替她阖上车门,绕过车头回到驾驶座,驱车往回赶。

折腾了一天,再加上昨晚一夜没睡,回去路上,陈西脑袋靠着车窗睡着了。

周宴舟见状,关了音乐,降慢车速,尽可?能地保证她有个?舒服的睡眠。

这一觉睡了足足两个?小?时,陈西醒过来发现车子停在人民广场的步行?街,眼前是两排高大?葱绿的梧桐大?道,两边的门面都开着,各种各样的灯光将?这条街照得璀璨通明?。

车内钻进几道光线,照在人的脸上,显得有些斑驳。

陈西被广场舞大?妈的喇叭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的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侧颜。

他半躺在座椅,两条大?长腿大?喇喇地抻着,双手搭在膝盖,闭着眼补觉。

陈西很少看周宴舟睡觉的样子,很安静、平和,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被凝固。

她不忍心吵醒周宴舟,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静音后,点开微信翻读短信。

李青上午给她发了两条短信,问她有没有民法学老师的联系方式,她想联系老师做毕业论文?的导师,顺便考他的研究生。

陈西看到消息,立马将?民法学老师的邮箱转抄给李青。

李青收到消息,立马回了个?「感激不尽」的表情包。

陈西刚打出「没关系」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发送出去,便被男人窸窸窣窣起?身的动?静打扰。

她扭过脑袋,看着周宴舟坐起?身,揉了揉眉心,刚醒过来,眼神不太明?朗,他缓了好几秒才想起?问陈西:“怎么不叫我?”

陈西发完消息,忙不迭地放下手机,笑着说:“看你睡得太熟,没好打扰。”

“饿了吗?我请你吃火锅。”

周宴舟见陈西态度这么好,挑挑眉,笑眯眯问:“这么好?”

陈西:“……”

周宴舟看她无语凝噎,爽快道:“既然你盛情邀请,那就?去吧。”

陈西想起?最近新开的火锅店,说:“附近就?有一家味道不错的火锅店。把?车停这,我们现在就?过去?”

周宴舟全程配合:“听老板的。”

陈西:“……”

商量好吃什?么,陈西正准备推门下车,结果手腕被男人拉住。

陈西回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周宴舟。

周宴舟瞧了两眼陈西额头上的伤,从?扶手箱里掏出一支药膏,边给陈西涂抹伤口边说:“再涂一次,别留疤了。”

药膏涂在额头有些凉,陈西下意识瑟缩一下肩膀。

周宴舟见状,手上动?作轻了几分。

陈西闻着药膏的清香味,闭着眼,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买的?你已经涂了一次吗?我怎么不知道啊。”

男人动?作停了半秒,无情调侃:“睡得跟小?猪似的,知道才见鬼了。”

陈西:“……”

周宴舟抹完额头,又弯下腰,去抹陈西的膝盖,陈西配合地挽起?裤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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