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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糊的窗户,外头是摇摇晃晃的红色光影。

那是一盏又一盏红色灯笼。

裴观烛坐在地塌上,漆黑到空无一物的眼珠倒映着红色的模糊的影。

他手里抱着那小小的石刻娃娃,身畔不远处的床榻上,传来属于少女绵长的呼吸声。

她今夜吃多了酒,下轿子时,面上还一副忧愁模样,梳洗躺到床榻上,倒是没过片晌就睡着了。

裴观烛轻轻眨了下眼,伸出手,胳膊往前探,挡住眼前红色的光影,又伸开五指。

红色的光自五指缝隙间穿过,映进他漆黑的眼珠里。

手中的石刻娃娃,一下又一下,用尖锐打击着他的指腹。

裴观烛紧紧皱起眉,放开石刻娃娃看向自己的五指指腹,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血,也没有伤。

【笨蛋!白痴!废物!傻子!】

石刻娃娃在他怀里,用那尖锐的声音,好大声好大声的辱骂,那声音大到,近乎快要刺破了他的耳膜。

“唔——!”他捂住耳朵,感觉有血从耳道里流出来,反复的去擦,往手里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被欺骗了吧!】

【早就说了!让你杀掉她!她明显在瞒你!明显有!】

【她肯定是知道了你的以前!】

【所以才会像那样!一脸愁绪!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不对......”

“闭嘴!”

他手紧紧抓住石刻娃娃的脖子,“不对......闭嘴!你闭嘴!”

“唔......”

床榻上,少女呼吸清浅,翻了个身。

她纤细的手腕垂到床边,坠着指尖,微微动弹一下,便再也没动静了。

裴观烛的眼眶瞪得很大。

有泪盈上来,轻轻一声磕碰,石刻娃娃晃了几圈,稳稳停在地上。

少年掀开锦被,膝行过去。

床榻里,少女睡得正熟,就是连睫毛也未颤动分毫。

有浅淡的酒气萦绕在床幔内。

裴观烛痴痴看着她的睡颜,趴下身,用脸轻轻蹭着夏蒹落到床沿的五指。

“姨母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夜色中,少年刻意放低的温柔声音显得极为清晰。

“究竟说了什么?为何非要瞒着我不可?”

真想把这世间的所有人,全都杀光算了。

窗纸外,红色灯笼摇晃,泪水一点一点从右眼眶溢出来。

真想把所有知道我过往的人,全都杀光算了。

为何总是要这样欺负我?

为何,总是要这样?

姨母也是,父亲也是,她们都知道我的过往,我那不想被夏蒹知道的,难堪的过往。

明明夏蒹一直看着我好的一面就够了。

明明这样就足够了。

为何要反反复复,把我的难堪给夏蒹看?

“为何要这样......”

泪水打上手背,裴观烛低下头,用额头反复蹭着夏蒹的手。

“为何要这样对我......”

【你怕的真的是这个吗?】

裴观烛眼眶蓦的瞪大,猛地转过头。

石刻娃娃的脸面朝他。

【你怕的真的是,被她知道过往吗?】

【明明是这个自私的贱女人,她一定会离开你,不是吗?】

裴观烛下巴微颤,摇了摇头。

“不......”

【你敢说不是吗?】

【明明你比我更要在意这件事,她的怪异之处,你敢说你真的从没有在意过吗?】

“我......”

【那你暗中搜查的那些东西,算什么?】

石刻娃娃细长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眼珠发颤,裴观烛看向对面桌上,被压在一沓废弃宣纸下的纸页。

【她不会说金陵话,算什么?】

【她在金陵偏地长大,家中有七口人,她被当成不要的接到你继母的别庄,当时年岁已有十二三,手上却一点茧子都没有,算什么?】

【她偶尔说的那些,甚至你都没听说过的话,算什么?】

【她见到笼子第一眼,不是惊叹,而是看向你,好似未卜先知,算什么?】

【这些,都算什么?】

一句接着一句。

好似一根又一根原本便扎在他心上的针,被指头死死摁下去。

“是啊,算什么?”

少年漆黑的瞳仁儿无神,泪水不流了,却干涸在他的脸上,“说到底,一切只是她的骗局罢了,她欺骗我,而我早已发现,却贪恋有她的存在,将这些怀疑一一对我自己隐瞒。”

【你不好奇吗?】

【你不好奇,她究竟是‘什么’吗?】

“我......”他嘴唇都在发颤,“我怎会不好奇?”

他怎会不好奇?

若夏蒹是只鸟变的。

那夏蒹烦他,厌他了,他防都防不住,夏蒹拍拍翅膀,顺着敞开的窗棂便能飞走了。

若夏蒹是只狐狸变的。

只是为了骗他的心,偷他的阳气,骗完了心,偷走了阳气,夏蒹变成只狐狸,他又要去哪里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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