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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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菲尔德拿起听筒的那一刻, 就知道对面是安娜。只有安娜和雅各布会拨打这个号码。
距离他看见安娜的照片,已经过去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里,他简直心烦欲裂, 一方面想要销毁那些照片, 彻底消除被其他人看见的隐患, 一方面又想遵循欲望的指引,将那些照片永远留在身边。
其实,留下那些照片与否,都不影响他记住照片上的细枝末节。不仅年轻的感情在他心中复苏了, 年轻的记忆力也在他身上重现。现在, 他只要一闭上眼, 就能回忆起照片上的种种细节,尤其是那条被浇得湿润透亮的白色裙子下, 玫瑰色的蓓蕾、湿漉漉的浅褐色腋毛,以及后腰往下未经过日晒的、泳衣形状的白晃晃的肌肤。
每回想一次, 他都会被火烫的欲望攫住。他的确是个口是心非的骗子, 一边愤怒她拍下如此出格的照片, 一边却记住了照片上的所有细节。
他对安娜的占有欲,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变强,尤其是现在,只是察觉到安娜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就生出了难以形容的嫉妒, 恨不得用无形的手将她的注意力攥过来。
过了一会儿,衣料摩擦声传来,安娜笑嘻嘻的声音响起:“老东西,是我。”
原来听筒被她捂住了,怪不得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见。谢菲尔德顿了一下, 听见自己道貌岸然地问道:“刚刚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安娜立即抱怨道,“今天雅各布突然要走,还好我把他叫回来了。是你让他走的吗?什么事一定要让他去做,换个人不行吗?我才不想和陌生人呆在一起。”
谢菲尔德皱皱眉:“我没有让他离开。到底怎么回事?”
雅各布要离开的危机解除后,安娜就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了,但既然谢菲尔德想了解前因后果,她不介意把这件事描述得跌宕起伏一些——她非常珍惜和谢菲尔德聊天的时间,为了能在他的心中留下深刻印象,让他身在伦敦不至于遗忘她这个美国女孩,每次聊天,她都会故意夸大自己的经历,比如,上体育课时,脚扭了一下,明明对行走毫无阻碍,她却会哭哭啼啼地说,自己的脚踝肿成了个大番茄,几乎走不了路,然后扭着脚丫子,心满意足地被他关心。
这回也与之前一样,她故意夸大了自己的经历——把雅各布的突然离开,说成了一次报复行动,“真的一点儿预兆都没有”、“绝对是我什么事做得不对,惹他不开心了”;把雅各布离开后的无事可做,说成了“无聊得快要死了”、“没有他,电视节目都失去了趣味”;最后,强调了一下他们俩的友谊,“听到我生病后,他立刻赶了回来,满头都是热汗”、“我担心他还要离开,刚刚问他还走不走,他却不回答我,讨厌死了”,诸如此类。
说完,她嘀咕着问道:“老家伙,你说他究竟怎么了?我最近真的没有得罪他。”
谢菲尔德刚开始,没有在意安娜的抱怨,渐渐地,却越听越不对劲。
与安娜不同,他的情商极高——安娜的情商不能说不高,只能说忽高忽低,她有时候对男人的心思极其敏感,有时候又粗心到能忽略一切细节。
好比她对待雅各布,她将雅各布当成了父亲、兄长和好朋友的结合体,就不会再把他当成普通男人那样揣测。他对她一切特殊的、优待的、暧昧的行为,都会被她划分到朋友的阵营去。
谢菲尔德却不会像她那么想,雅各布是他最信任和最得力的助手,也是集团的下一任继承人。他选择雅各布当继承人,不仅是因为雅各布忠诚,对他绝对服从,还因为他在雅各布身上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决策能力、行事风格、对商机的嗅觉,他们几乎如出一辙。
还没有遇见安娜时,他认为雅各布就是青年时期的自己,这个认识并没有让他多难受——生命在流逝,所有人都得接受时间的馈赠,那时的他,几乎已经接受见老的现实。
遇见安娜以后,他虽然依然接受见老的现实,却再也无法与同龄人谈论关于年龄的话题。
前些天,他和玛莎的丈夫约翰,在花园里用完下午茶。他随手拿起一叠报纸打开,垂头看了起来。这时,约翰忽然站起来,四下寻找着什么,越找越焦急,几近暴怒的边缘。女佣们在一边旁观,不敢上前。
他忍不住问道:“你在找什么?”
约翰深吸一口气,竭力压抑着烦躁答道:“眼镜!我的眼镜不见了!”
他顿时懂了,那些女佣为什么不敢上前帮忙,因为约翰的眼镜就在他的鼻梁上。
后来,约翰自己反应过来,撑着玻璃桌坐下来,自嘲地笑笑,说道:“老了就会这样,真叫人生厌。见笑了。”
他却无法像个同龄人一样附和说,“没关系,我也一样”。
约翰那样的眼镜,他也有一副。五十五岁那年,他意识到视力不如从前以后,就去了一趟医院。医生告诉他,这是非常正常的生理现象,随着年龄的增长,任何人的双眼调节功能都会减退,有的人甚至不到四十岁就会患上老视。
医生为他配了一副眼镜,铂金细框架,镶嵌着黑乌木,看上去格外高贵文雅,他却很少佩戴。也许从那时起,就隐隐揭示了他无法接受苍老的命运。
现在,他尽管不至于像约翰一样健忘,心里却十分明白,总有一天,他也会这样寻找一样还在身上的东西。
这是死亡的预言,是命运的诅咒,是所有活着的人都逃脱不了的神谕,是走向生命终点的必经之路。
谁能想到,他会在踏上这条路之前,爱上一个玫瑰骨朵般鲜嫩的少女。安娜唤醒了他沉寂已久的青春,也唤醒了他对见老的抗拒,他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坦然面对苍老的灵魂,甚至看见报纸上,说雅各布是“小谢菲尔德”时,心里都有些异样。
“小谢菲尔德”,仿佛另一个谢菲尔德已经是一支残烛,一座墓碑,灰色报纸上的一则讣告,一个需要用过去式的人名。
他知道,媒体这么称呼雅各布,更多是因为他的声望远远高于雅各布,即便雅各布继承了他的位置,也没办法继承他的声望。
是他太过多心,突然开始在意这些细微末节。
现在也是这样,安娜描述的雅各布过于古怪,与他记忆中的雅各布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这些年,雅各布一直帮他处理各种公事及私事,与女性绝缘,也很少跟他谈及女人。他把雅各布当成继承人培养,也把雅各布当成无性别、无感情的下属支配。现在,这个继承人兼下属,忽然对他的少女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情感,而他的少女似乎也很依赖对方。
这个发现如同毫无预警的暴风雨,在他的心中掀起深蓝色的海啸。
与此同时,他冷不防意识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安娜那些照片,雅各布也看过。
他要是没看过的话,绝对不会在寄过来之前,一字不提照片上的内容,正是因为看过,才会这样刻意地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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