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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几十年,他从来没有因为性的问题而感到困扰。然而,年轻和苍老的结合,注定在这事上出现分歧。幸运的是,医生告诉他,只要保持这个身体状态,他能像年轻人一样与爱情相伴到百岁以后。

真是神奇。

遇见安娜以后,他不仅拥有了年轻、狂烈、浪漫的爱情,人生也像逆转一般,回到了生命中充满希望、跌宕起伏的时刻。

这一刻,他不再觉得自己是从生命长河中逃了出来,而是从容不迫地继续往前进。毕竟,衰老的只是身体,精神从来不曾衰老。

曾经,他因无法维持六十五岁灵魂与爱情的平衡,而饱受煎熬;但现在,他似乎找到了它们之间的平衡点。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期末考试。奇迹并没有降落在安娜身上,最后,她还是没能拿到全B,但她的法语进步得飞快,居然拿到了A。

想到是怎样进步的,安娜难得有些脸热。

考虑到她还在上学,并且以后还有电影上映,在人前,她和谢菲尔德始终像秘密情人一样相处。

在加州,法语的普及程度远不如西班牙语,所以人多的时候,她会用法语和谢菲尔德交流。

谢菲尔德会英语、德语还有法语,是她最好的语言学老师。听完她蹩脚的法语情话后,他一般会先帮她纠正错误的口音,然后才回应她的情话。一个月下来,她的口语进步得令法语老师瞠目结舌。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不会说法语。有时候,她说完一句情意绵绵的话,会得到旁边人一个惊讶或厌恶的眼神。如果只是眼神的话,她从不会理会;但若是被出声嘲讽,她则不会忍耐,会像个小泼妇一样,粗声粗气地跟对方大吵一架,要么跟对方打一架,反正不管怎样,最后都会以她的胜利告终,毕竟她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谢菲尔德。

除了考试成绩,还有一件事让安娜很意外——朱莉的哥哥,居然真的退出了时尚界,回家到杂志社工作了。

他写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关于安娜的。

在一个叫崔姬的模特之前,不管是艺术界还是时尚界,都是以“丰满”为美,在她之后,女性开始以瘦为美,越来越多的女孩开始节食减肥,日渐消瘦,只为能穿上最小尺码的衣服。女模特体重的数字也在逐渐减少,只有41kg的崔姬,更是众多女模效仿的目标。

安娜虽然称不上丰满,但她的确不符合瘦骨嶙峋的时尚审美。文章的末尾,是安娜在走秀排练时,抬起白色宽檐帽的帽檐,两片鲜红色的嘴唇微微撅起,朝台下送去一个甜蜜飞吻的照片。

她的身上是已被时尚界抛弃的黑色裙子,台步也是临时训练出来的、最基础的猫步,脸上却洋溢着自信、明媚、娇艳的笑容。

朱莉的哥哥总结道:“毫无疑问,‘自信’才是她光彩照人的秘诀。假如她毫无自信,只有一张精致的脸蛋儿,就她那野猫似的台步,绝对会被周围的人赶下T台。所以,女孩儿们,别再节食减肥了。没有自信,再瘦的小腿都没法使你变得美丽。”

看到这里,安娜忍不住说:“很感谢你哥哥的夸奖,但就他那个语气……真的没有读者反感吗?”

朱莉耸耸肩,说:“当然有,那是我们信箱被塞得最满的一期杂志。有女读者说,这是男人们的阴谋,想让女人重新变成他们的性玩物,她们坚决反对凹凸有致的身材;也有女读者说,不能因为男人怎么看,就把自己饿得瘦骨嶙峋,以瘦为美才是反女性的。”

安娜听得津津有味:“男读者呢?”

“男读者?噢,他们不关心女人胖还是瘦,是否自信,只想要你的联系方式。”

——

漫长的暑假就这样到来。安娜跟朱莉道别后,蹦跳着走向校门。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被雅各布驱车送到这座学校的那天。那时候,她对这学校的一切都感到陌生,感到胆怯,甚至认为这是一面能照出她真面目的魔镜。

短短几个月过去,她迅速抽枝发芽,脱胎成了另一个安娜,融入了这里,得到了周围人的喜爱,不再惧怕这里的一切。

其实,要说改变,她并没有变化多少:气急败坏的时候,还是会用粗鲁恶毒的言语咒骂对方;吃下午茶的时候,杯耳和茶匙的方向还是没办法完全一致;拿刀叉的姿势,有时候倒是会用欧洲大陆的那种,但全凭她的心情,要是她想用美国人吃快餐的姿势拿刀叉,就算是谢菲尔德也没办法让她改变心意。

这样的她,算是一个好女孩吗?

或者说,她以前真的是坏女孩吗?

安娜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很喜欢现在的自己。假如有人骂她坏透了,她会立马回骂过去,而不是难过地反思自己坏在哪里。

像往常一样,安娜打开后座的车门,一屁股坐进去,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座椅上,望向窗外。

景色在倒退,夏日的阳光星星般在黑色的树荫里闪烁。一家冰淇淋店在她的眼前闪过,安娜下意识舔了舔嘴巴,脑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以前雅各布为了哄她,停车去买冰淇淋的场景。

这么多天过去,她一直没有提起他,一是不敢回想他离开时的背影,二是还在跟他赌气,认为他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他真的不打算回来见一见她吗?

安娜有些为难地蹙起眉头。半晌过去,她仍然望向窗外,一只手却悄悄钻进了谢菲尔德的掌心里,在他的手心上轻划了两下。

谢菲尔德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怎么了?”

安娜烦躁不安,咬着手指甲,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曾在睡梦中赌气,发誓一辈子都不提那个人的名字。

许久,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认命似的倒在谢菲尔德的腿上,用牙齿咬住下嘴唇,含糊不清却带着几丝温情和眷恋地问道:“那个人呢?”

谢菲尔德没有听清:“什么?”

“就是……”她的牙齿不情不愿地松开下嘴唇,咕哝着重复了一遍,“那个人呢?”

“谁?”

“就是那个……最后一个字母几乎不发音的……”安娜放弃了,把头扭到一边,对着谢菲尔德的膝盖,低低地吐出了那个名字,“雅各布,他去哪里了?”

谢菲尔德早就猜到了她想说雅各布。

雅各布其实就在她生活的城市,从来没有离开过。半个月前,他接安娜放学时,还在校门口看见了雅各布的汽车。安娜不知道雅各布私人汽车的车牌,谢菲尔德却是再熟悉不过。

当天晚上,雅各布就对他坦白了这件事,希望被调遣到英国,“或是别的什么地方都可以,待在这里,真的太折磨了”,他的原话。

谢菲尔德陷入沉默。

作为安娜的情人,他也不希望雅各布继续留在这座城市。看见雅各布汽车的那一刹那,他的内心其实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但他不想为了私欲调遣下属。

最后,他对雅各布说:“我可以给你放一个长假。”

雅各布叹了一声,苦笑着说道:“算了,我放长假,先生您就有得忙了。马上就是暑假了,我不希望……”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谢菲尔德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马上就是暑假了,他不希望安娜孤独一人,没有人陪伴。

他却不知道,除了谢菲尔德,每个周末,罗丝也会过来,接安娜去上形体课和芭蕾课。她对安娜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细心,还给她请了一个治疗师,为她按摩运动后酸痛的肌肉。

在罗丝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安娜长高了两英寸,胸围和臀围各增加一英寸,而这些尺寸的数字,都是罗丝先发现的。

不过,谢菲尔德并没有告诉雅各布这些,也没有告诉他安娜暑假要去拍电影,无论如何都不会孤独。他答得很平静:“随你。”

只是,他的内心并不平静,跟雅各布通话时,安娜就在不远处,戴着近视眼镜,咬着手指头,满脸不耐烦、烦躁好动地写着作业。

雅各布是除他以外,唯一一个在安娜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的男人,他像一头雄狮忌惮另一头雄狮般,深深地忌惮着对方。

在安娜的事情上,他不再是众人熟知的谢菲尔德,而是一个冷漠、卑劣、充满独占欲和控制欲的男人。

所以,他也不想告诉安娜雅各布的去向。

“雅各布?”他的头微微垂下,把安娜一条有些松散的辫子拆开,用手指梳顺,帮她重新编好,“他休假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噢。”安娜深信不疑。

这话题就这样结束了,安娜没有追问雅各布去了哪里,说出这个叛徒的名字已经耗光了她的勇气,等明年生日的时候再问吧!

不管怎样,这个夏天,依然是她过得最美好和最惬意的夏天。

安娜踢掉凉鞋,光着脚踩在后座车窗上,留下了几个汗湿的脚印,仰起脸说道:“柏里斯,离电影开机还有几天,我们去旅游吧。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其他地方呢!”

“你想去哪里?”

安娜第一反应是西西里岛,她至今都想知道那地方是否真的有黑.手党,但感觉不太.安全,便在心里否决了这个地方,想了想说:“不知道……只有几天的时间,你带我去其他城市看一看吧。”她皱起鼻子,有些难过地说,“不然等电影开机了,我就没时间陪你了。”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这一刻,谢菲尔德明白了那些丈夫忙于工作、独守空房的妻子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