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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吻我一下。”

我摇头笑了笑,捧住他的脸颊,重重地吻了上去。周围是如此吵闹,哭喊声、尖叫声、谩骂声、质疑声、船员的呵斥声、海洋沉重的呼吸声……吻上他的双唇的一刹那,那些声音却骤然消失了。不管和他接吻多少次,我的心跳都像第一次接吻般急促而有力。只要他在我的身边,哪怕是在一艘即将沉没、弥漫着人性腐朽气息的轮船上,我都能嗅到爱情生机勃勃的气味。

一个年轻男子本来都抬起了脚,准备一脚踹在伊斯梅的背上,看见我们的动作后,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望向蚂蚁般拥挤的人群,大声喊道:“露丝……”话落,一个褐色卷发、身材丰腴的女子扑进了他的怀里:“我也爱你。”

一个中年女人已经挤到了最前面,看见那对情侣拥抱在一起后,犹豫了片刻,开始慢慢往回走,把穿着睡袍的小女孩搂进了怀里,痛哭道:“妈妈错了,妈妈不该丢下你……”

一个男人半跪下来,打开随身携带的琴盒,拿出红棕色的小提琴,用松香擦拭着琴弓,然后站起来,闭目演奏了起来。

“看见了吗?”我环住埃里克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的决定是对的,你拯救了所有人。”

他却摇了摇头:“这个决定对错与否,都和我没有关系。我选择救下他们,是因为你在我的身边。”

说完,他垂下头,最后亲吻了一下我的唇,然后,站在船沿上,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纵身跳了下去。

“上帝啊……”一个中年男子喃喃道,“他会摔得尸骨无存的……”

“是啊,这艘船有一百多英尺那么高……”

“你们看,你们看!这位先生还活着!”一个年轻女子捂着嘴巴,兴奋地指向大海。所有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只见那艘需要四个人划动的救生艇,像有螺旋桨推动般,朝一个方向急速驶去。

“这……怎么可能?”

“他难道是传说中的术士?”

“绝对是,绝对是!不然怎么可能成功预言这艘船会沉没,可笑你们还嘲讽人家!”

有人冷笑道:“说得像你没嘲讽过一样。”

不知是谁笑着喊了一句:“这么快的速度,我们有救了!听说加利福尼亚号离我们只有不到二十英里的距离,大家都有救了哈哈哈哈哈哈!”

欢呼声、起哄声、喜极而泣声顷刻间响成一片。几个贵妇走过来,一边擦泪,一边脱下手腕上的金镯子,想往我怀里塞。我连忙摆手婉拒了她们的好意。这时,又有几个富豪走过来,询问埃里克的名字。我摇摇头,转身想离开。他们却误会了我的意思,争先恐后地说道:“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只是想感谢你丈夫的善举,想要投资他的公司!”

“对对对!”一个身穿晚礼服的男人高高举起支票簿,“你知道我吗?是银行家古根海姆,请务必要让我知道你丈夫的名字!”

“滚!”另一个富豪笑骂道,“我是阿斯特四世,比这老家伙更有名,无论他给你什么奖励,我都你们翻十倍。”

这些人确实都是德高望重的富豪,在其他人拼命往前挤的时候,他们却沉默地后退,将活命的机会让给了妇女与儿童。我招架不住他们高昂的热情,转身瞬移到了瞭望台上。

“那位女士呢,怎么不见了?”

“不知道,再找找……”

“看,她在瞭望台上!”

“她是怎么上去的?”

“我知道了!”有人提高声音喊道,“这对夫妇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天使!”

天使?

我摇了摇头,撑着栏杆望向远方。不,我和埃里克都不是天使。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一颗心变得越来越冷硬,尽管还是会给教区和修道院的孤儿乳母捐款,却不再有拯救所有人的雄心壮志。不管埃里克救不救这些人,我都不会责怪他。

但是,他救了,因为“你在我的身边,我不应该表现得这样冷漠”。

他说的这句话像一把火,重新点燃了我内心熄灭的、象征着善良的火种。

大概夫妻的意义就是如此,一起向往光明,而不是一起堕入黑暗。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半个船头都沉了下去,海水已经灌满了下等舱。人群再次骚动起来,有人开始大声质问,有人重新陷入绝望,有人穿上救生衣,不管不顾地跳进了冰凉的海水里。

这时,一个稚嫩的童声响了起来:“那个大哥哥回来了!”

抬头望去,只见一艘巨轮冒着黑色浓烟,缓缓向泰坦尼克号驶来。轮船的前方,是一艘白色的救生艇。

埃里克站在上面,身姿挺拔,是一棵笔直的松。

他回来了。

【番外:泰坦尼克号(完)】

7 1982年的仲夏之夜(1)

……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好像做了一个漫长无比的梦……梦里的我,活了一百多年……甚至乘坐过已沉没的泰坦尼克号……

等下,泰坦尼克号……?

那不是1912年的事情吗?我为什么会梦见1912年的轮船?等等,现在是几几年?

我猛然睁开双眼,却先被明媚的阳光灼了一下眼睛。脑子还有些迷糊,我捂住头,坐了起来,揉了揉疼痛的眉心。床上一片凌乱,有廉价的布娃娃、皱巴巴的蓝色连衣裙、脏兮兮的白色连裤袜、彩色蜡笔……

这些东西绝不是我的。

可是,如果不是我的的话,那又是谁的呢?

……对了,我到底是谁?

这个想法刚从脑海中闪过,一条信息就浮现出来:卡罗莉娜·梅里曼,1964年9月2日出生于美国德克萨斯州某镇,今年刚满18岁,已被好几所历史悠久的名牌大学同时录取。

18岁?

我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年轻。

忽然,“砰”的一声,窗户被小石头砸了一下。

我顿时从床上一跃而起,半跪在地上,单手撑住地板,警觉地摸向腿上的……腿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短而紧绷的睡裤。我……到底怎么了?从醒过来就有些不对劲。

我站起来,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然后晃了晃脑袋,走向窗边。楼下是一个小花园,翠绿草坪上站着一个男孩,两个女孩。一个头发羊毛般蓬松、穿着吊带热裤的女孩正朝我用力挥手:“卡罗莉娜,你还要睡多久?今天说好去鬼屋探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