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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意直接给张维竖了大拇指,张维也笑了:“不过,拍了也不一定管用,争取先说服周处长吧。”

张维显然对打过多次交道的进出口管理处很有经验,真的被她说对了。

到了省城恰好九点半,这会儿都已经上班了,张维和许如意在大门处交了介绍信后,车子直接开进了大院,随后,张维带路,司机帮忙拿推车,一行人进了办公大楼。

进出口管理处就在一楼左边,往里面走了两步就到了,办公室的门大开着,从外面能看到里面的场景,面积不太大,也就是十几平米的样子,放了五张桌子,所有人都在办公。

张维直接在门上敲了敲,咚咚咚的敲门声让大家都抬起了头,最边上的一个待着黑眼镜的男同志一抬眼看见他们,立刻就站了起来:“张局,您真过来了。”

显然,这就是齐伟民。

张维就说:“我产品都要被拿下来了,当然得过来看看。”

齐伟民显然已经习惯了地市的领导“兴师问罪”,根本不着急:“那这样,您稍等一下,我跟我们处长先汇报一下。”

他倒是很客气,去之前还拉了几个凳子出来,让许如意他们都坐下。许如意的位置就在门口,她的目光跟着齐伟民,眼见着他去了斜对过的一间办公室,里面很快传来了对话声。

“处长,肃南市的张维局长过来了,还是昨天我跟您汇报过的露营推车问题。”

周处长的声音有些苍老,听着年岁就不小了:“那个啊,不用过来了,告诉她不行,让她换一个,我记得他们不是有个螺丝厂吗?不行的话,螺栓螺母上一个,说不定也有外商要呢。”

张维脾气并不算很好,否则许如意第一次见她,熊广涛也不会被她一句话说的闭嘴,这会儿许如意听见了,她自然也听见了,腾地一下直接站了起来,冲着那边就过去了。

张美义眼睛都瞪大了,许如意示意她拿上东西,也跟了过去。

这离着一共不到五米远,那边话没落,张维人已经到了,敲了一下门,冲着周雄安就说:“周处,你这样说,我有意见。我们肃南市机械局上报的名单都是有考量的,你不做调查,不问我们意见,怎么可以随便更换?“

“如果您没见过,不理解,我们已经到这里了,还拿了样品来,就是为了跟您解释,您这样见都不见,就做了决定,我认为是不妥当的。”

周雄安显然不是跟张维第一次打交道了,直接说:“你说我为什么不见你,每次一拿下什么,你就来找我吵架。我这里是省厅,不知道的以为是菜市场呢。”

张局很镇定,“我怎么是吵架呢,我是来找您汇报工作,表达我的想法,我进门还敲了门,您怎么能这么评价我?”

周雄安显然没想到,张维敲门还是有目的的呢,直接气愣了。

就这个机会,张维接着说:“我还是那个要求,您得给我拿下的充分理由,否则的话,咱们去厅长那边讲讲理。”

“我们肃南市机械局,这么多年都是倒数第一,我们痛心疾首啊,为了不拖后腿,我们这一年都在想办法找产品,这个露营拖车,是我们今年秋交会的赚外汇的希望,您这样随随便便不讲道理的拿下,对我们肃南市机械局打击太大了!”

许如意在后面都叫了声好!

她每次见张维,虽然对她和燎原厂很热情,但都是规规矩矩,她还以为张维就这么个规矩人呢。

现在看来,可不是这样。

在什么位置就有什么态度,在市局她是一把手,就得秉公处理,树立形象。可是在省厅,她就是个地市干部,为了肃南市要好处,她就得该说的说,该泼辣的泼辣!

当然,适当的时候,也可以夸张一下,增加分量,博取同情。

原来同道中人,许如意觉得,怪不得自己跟张维这么投缘,倒是后面的张美义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局长还能这样啊。

但这段话的杀伤力的确很大,这说的也太严重了吧!

刚刚周雄安还咬死了这东西没什么用处要拿下,这会儿就放缓了语气了,“你们这个想法是对的,为国家挣外汇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但是这个产品实在是不合适。你们这个产品,就是凭空想象,你去过国外吗?”

张维这个可真不能撒谎,她摇头:“没去过。”

周雄安立刻就说了:“那就是了,你没去过,可我去过啊。我去过美国和日本,也认识了不少外国人,我可从没听过,他们喜欢露营,还用什么露营推车。”

张维霎时间卡那儿了。

谁也没想到,周雄安是去过国外的,而且信誓旦旦的说,没见过。

这就跟一个杨桃放在了没见过的人面前,没吃过的人猜测它是苦的甜的咸的都不管用,只有吃过的人的说法才是准确的——它是没味的。

周雄安见张维不吭声了,就知道她被说服了,“你们赶紧回去再换一个吧,给你们宽限两天时间,把名报上来。”

张维这会儿是真没办法了,扭头看许如意,许如意这才开口:“周处长,我能说一句吗?”

周雄安刚刚就注意到许如意了,不过以为她就是个办事人员,实在是太年轻了,听她要说话,就看向了张维,张维连忙介绍:“这是燎原县机械厂厂长许如意,露营推车就是他们的产品。”

周雄安是知道燎原厂和许如意的,毕竟陆庭章专门问过武大成燎原厂的事儿,所以他也找来报纸看了看。

的确是个厉害人物!还很年轻,周雄安也很欣赏,这样有本事的年轻人越多越好,可怎么就厂长了?

这也太快了!

所以看许如意他就带了审视,“你想说什么?”

许如意就问:“您是什么原因去的国外,待了多久呢。”

这个没什么不能告诉人的,周雄安回答:“去年和今年春天,我们跟随外交人员一起出国,推销夏国的工业产品,每次有一周的时间。”

许如意知道这段历史,为了推销我们的产品,国家可是想尽了办法,每次有外交活动,都会带着庞大的队伍,这里面有各省的相关负责人,也有相关行业各厂的厂长,为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卖出产品挣外汇。

所以周雄安作为进出口管理处处长,出国两次一点问题都没有,但问题在于,他们出国怎么度过的。

这会儿的人可不像是许如意年代的夏国,大家都富裕起来了,出国以后就是逛逛逛买买买。

这会儿的人一分钱可以掰成八瓣花,最鲜明的例子就是张美义多花了两分钱买早餐,她在路上心疼了好几个小时。

出国是有补贴的,以美元结算。

很多人为了省下这笔钱,补贴家用或者换个电器带回来,几乎是足不出户,甚至还自带干粮,连饭都不吃国外的。

周雄安作为一个省厅的处长,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衫,领子都快洗破了,显然生活并不富裕,他八成也是这么度过的。

他怎么可能深入地了解美国和日本人的生活呢,他怎么可能看到他们露营呢。

许如意本来挺生气的,觉得周雄安固执,可这么一想,她一点气都没有了,这还不是我们太落后太穷了导致的。

她平心静气地讲:“周处长,我们去一个地方,走马观花地看几天,并不能深入了解当地人的生活习惯,就跟我们燎原县,您要是来了在县城里逛逛,你能知道我们有多少个工厂,街上有多少店面,有几家厂子盖起了家属院,饭食多是面食,不怎么爱吃辣。可您恐怕不知道,我们婚嫁的习俗是什么,我们生了孩子满月百天怎么过。对吗?”

她不想当众揭开一个处长省吃俭用的事儿,这已经是很稳妥的解释了。

但周雄安真的很固执,“你这是强词夺理。”

这就陷入僵局了,张维也怒了:“我们有照片,”她直接一伸手,许如意就把老照片递给了她,张维看到这张照片就心痛:“你瞧瞧,这是1937年的美国,那会他们就露营。”

周雄安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四十多年的东西,怎么能作准?”

张维直接就把照片往桌子上一拍,“周雄安,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

周雄安也怒了:“我就是跟你们讲道理,你们为什么不听道理!”

他俩嗓门是一个比一个高,大部分的办公室都是不关门的,许如意就觉得,在忽然之间,走廊上安静了许多。

张维真觉得周雄安太过分了,直接就说:“走,咱们找厅长去,我倒要问问厅长,你作为一个进出口管理处的处长,这么不接受新事物,以自己眼光为标准,这是一个合格的干部吗?”

周雄安也不带怕的,真站起来了:“那咱们就说说,是我这个去过的说的准,还是你这个没去过的想的准?”

这俩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齐伟民都急死了,试图拉架,但他哪里是这两位的对手啊,根本插不进嘴去,就这时候,有人突然问了句:“周处长,你们在干什么?”

那个人就在门口说的话,离着许如意并不远,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这口气一听就是领导,没想到居然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年轻干部。

可这一声真管用,里面原本已经剑拔弩张,但一见这人,气氛顿时泄了,周雄安连忙冲着来人叫了一声:“陆厅长,没什么,我们就是有个问题有不同意见。”

许如意就想起来了一个人,张局上次说,武大成之所以改变态度,及时因为有位副厅长让他全力协助燎原厂打好翻身仗。

这就是陆时章?

许如意已经习惯了别人惊讶于自己的年轻,今天她也惊讶了一回,副厅级的职务,这个年纪可真挺年轻了。

张维也开口了,“陆厅长,不是没什么,我们之间是爆发了很大的矛盾,我认为周处长对我们市局提报的秋交会参展产品有极大的误解。”

这样一说,陆时章显然不能当作普通的争论来看,他直接问周雄安:“周处长,怎么回事?”

周雄安只能快速将事情经过解释了一遍,他人虽然固执,却没有添油加醋,倒是将两边的观点都说了一遍,还把那张照片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