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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陷?”

一听这个词,别说余厂长了,连任晓友郭晓他们的惊讶的不得了,扭头看向了许如意。

余厂长直接激动地嚷了出来:“许厂长,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刚进来吗?”

他倒不是质疑许如意的本事,实在是刚进来没多久,别说拆机,连开机都没有,居然就肯定地找出原因,这简直匪夷所思。

许如意还没张口,就听见车间外面有了声响,大家扭头看过去,发现刚刚已经走了的厂长孙浩然,竟然陪着日本人又回来了。

瞧见他们也在这里,日本人显然很意外,扭头跟翻译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许如意大致能听个差不多,是问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台设备前面?你们是要自己修理吗?

翻译很快就翻了过来。

一听这个,余厂长就心烦。

自己买的机器,还不能自己打开看看,只能花那么多钱让他们修。你能修好也行啊,这才几个月,又坏了,还都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

如果许如意没说,他就是觉得憋屈。

可现在许如意说了,甭管对不对吧,起码让他想到了原先从来没敢想过的一种可能:你们这么保密,这么严防死守,不会是真有问题吧。

所以,余厂长是有些显摆有些畅快地告诉孙浩然,“厂长,许厂长说,这是大建自己的问题,不是咱们的。”

孙浩然倒是很热情,笑着叫了一声许厂长,直接伸出了手,许如意就跟他握了握手。

不过孙浩然显然没有在日本人面前多聊的意思,只是说了句:“我们盼你好久了,等会儿咱们细聊。”

随后扭头冲着翻译说:“你跟佐藤说,是我们的兄弟单位过来参观。”

这边翻译一说,那几位日本人倒是不追问了,大概许如意的年纪最轻,看着就不像是领导,他们只是冲着许如意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就瞧见其中一人,从设备旁边拿过来一个黑色的小包,说了句:“找到了。”

说完后,他就低头打开了包,检查了一遍。

大家这才看清楚,里面只是一些工具,不过包应该是定制的,每个工具都能严丝合缝地放进凹槽里去,看起来制作的很精美,比夏国人平时拴在腰上的工具腰包高档多了。

他看了一眼后合上,又说了一句话:“全部在这里,没有丢失。”

为首的日本人才点点头,冲着孙厂长说:“东西找到了,没有问题,我们走吧。不过,你记得叮嘱他们,参观可以,机器动手动脚不要。”

翻译自然将最后一句话翻了出来。

刚刚他们找到工具包后打开看看,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自己的工具包肯定是要检查一下才放心的,但配上后面这句话,怎么听都不得劲呢。

等着人走了,郭晓忍不住吐槽:“就那工具谁没有啊,还专门当着面看看,好像咱们会偷似的!”

技术员宋广建也点头:“可不是,咱们夏国自己的工厂,夏国人过来看看,他们还得叮嘱?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对他们的说法,余厂长根本就没反驳,而且连连点头:“他们就这样。我打交道这么多年,算是看出来了,这欧美人,他心里看不上你,说不定在合同上还会做个手脚,把你当傻子骗,但是面上都很尊重。他们不是天天讲什么平等吗?都在嘴上呢。”

“这小樱花!”毕竟是上着班,总不能指名道姓的骂,余厂长还起了个外号,“就不一样了,还不如美国人呢,就鞠躬勤快,好像天生就没脊梁骨,但说话做事儿忒差劲。”

这显然,南河汽车厂这是跟大建的人很不愉快!

不过这都是闲聊,也不宜多说,余厂长扭头就问许如意:“许厂长,你说是大建的问题,怎么判断的。”

许如意直接跟他说:“首先开始你们就已经说了,都是按着操作规范来的,只是不能保证每次操作都完美无瑕。”

“那就是说你们没有大的操作问题,只可能有小的操作习惯不太好。”

“但实际上,机床真不是个娇滴滴的东西,咱们都知道,这大铁疙瘩耐造着呢,而且日本的产品一向是以便宜皮实维修率低著称,怎么可能偶尔操作习惯不好,就能造成使用几个月精度下降呢。”

“更何况,两次还是同样问题,就算是概率也没有高吧。”

余厂长本来兴致勃勃,可没想到许如意给出的居然是这样的猜测,他都苦笑了:“许厂长,你信我们谢谢你,但这个……”他摊摊手,“怎么能说服对方呢?”

“怎么可能凭借这个呢。我这是跟你解释,为什么我有怀疑。后来我不是跟你要了你们产量表吗?”

“你们难到没有发现,第一次是1979年6月调试成功开始生产,1980年9月发现问题,一共使用了十六个月的时间。第二次你们使用了五个月的时间。”

“虽然时间长度差异很大,但是两次的产量相加,是大致相同的,都是一万左右。”

南河汽车厂自然没有这么大的产量,但是设备买回来了,总要回本,所以除了他们自己汽车生产外,第一次坏之前,他们还做了其他厂子的外协,也就是帮助加工发动机箱体,零零碎碎的,所以一万件用了16个月。

这也是一般设备购买回来后的做法——要立刻三班倒,一方面是尽快收回成本,另一方面就是设备是有保修期的,要在这一年内尽可能的使用。

但南河汽车厂运气差一点,刚刚出保没多久就坏了。

显然,余厂长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差不多吗?”

许如意点头,将刚刚给自己的几张表格给他看,上面还有许如意已经加好的数量,两次数量就差几百件。

余厂长瞠目结舌:“你的意思是……”

“操作失误可没有这么精准,能这么精准的只有一个可能,他们这里面有一样关键的零部件寿命就只有这么久。”

这个发现角度太刁钻了,首先没人会去计算一个设备在某短时间的总产量,大家只会说这机器我们用了多久。

其次是因为刚买回来那阵子,还给外厂加工了不少,在会计那边,根本就不是一套账,也就想不到。

谁能想到,许如意在这里面发现了端倪?

可你要说不对吗?余厂长可是这行干了很久的,人是最不靠谱的,最不能控制的——这一个班组多少操作员,就算他们的习惯完全不会变,可是有人加班有人休班,有人调走有人调来,这根本就不是恒定的。

只有机械才是可以控制的,可以预料的。

如果说刚刚余厂长只是有些激动,那么现在他彻底激动了,“对对对,不可能这么巧合,一定是他们自己有问题。”

这么一来,大家情绪就有了不同的变化,原先是认为自己的问题,又是气恼又是无奈,现在一方面是对大建的气愤,他们自己的产品,怎么可能不知道?另一方面在场所有人都想到了,“可是怎么证明呢。”

许如意的推算显然是有理的,但是,这还是推算。

更何况,大建还给他们设置了一个障碍——自己拆了就不售后了。

你现在推测出他有问题,哪个有问题?好发现吗?万一拆了找不到怎么办?

大家都是这个行业的,这种分析能力还是有的,就这么一条条地往下想,刚刚还是兴奋异常,很快,就变成了无助。

愤怒而无助!

“他们这就是故意的,一方面不让我们看到他们检查哪里,一方面又拿捏着我们珍惜外汇没有十足把握不敢去拆卸。”

“太过分了。”

余厂长问许如意:“许厂长,如果拆了你有把握吗?”

这话简直就是为难人,许如意来这里才几个小时,能发现这样的破绽已经是很厉害了,就算是神,都不可能说我有把握。

设备都没打开,哪里来的底气说把握。

任晓友直接就替她挡回去了,“余厂长,设备没有拆开,谁都不可能有十成把握,许厂长过来是给你们提供建议的,这个事情要怎么办?还是你们自己商量一下。”

余厂长显然也知道,任晓友说的对,是他问的过分,点点头:“我们商量一下吧,咱们吃个饭,你们也休息休息。”

许如意其实是知道问题在哪里的,毕竟这个时期日本很多机床零部件热处理都有问题,她曾经读过80年代左右,日本当地机械振兴协会,对日本本地各机械厂使用的日本产机床进行的问卷调查。

这次调查调查面非常广,而且涉猎的行业非常多,很有参考价值,上面有不少人就曾经提出,他们产的机床因为热处理问题,导致耐久度有问题,精度下降,这里面大建曾经被着重点名批评。

可是,她没法说。

许如意只能尽力说服他们,拆开看一看——不让私自拆是正常的,但是原厂拆卸还不让看,这明显就是有问题的。

所以,任晓友回答完毕后,她建议:“我们可以不动手,但是要求大建在拆开的时候,我们在现场观看检查,这样的话,其实比较合理。”

余厂长点头:“好。”

中午吃了饭,许如意他们就去招待所休息。

等着余厂长离开了,燎原厂或者应该叫做二分厂的第一次小会就召开了,项南开敲开许如意的房门,跟许如意说:“大家心里都没底,想问问您。”

许如意就让他们进来,一起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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