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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她对海州厂的用心。能想到看厂史了解整个厂子的现状,真是有心了。

他将笔记本还给何熙:“这是了解的差不多了?”

何熙点点头:“差不多了。”

徐海信直接坐在了她对面:“说说你的印象?”

何熙直接把笔记本合上了,这些东西都在脑子里了:“海州厂从1938年建厂,前身其实不是机械厂,而是一家碾米机厂,1960年增加了发动机生产线,改为海州机械厂,1970年才更名为海州柴油机厂。

现在整个厂子有两个车间,装配一车间,装配二车间。还有一个分厂热处理厂。

装配一车间只生产t185发动机,电机和组装t185系列拖拉机。装配二车间主要生产其他系列发动机。热处理厂主要是生产余热进行供暖。

热处理厂其实就是个锅炉厂,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二车间的设备也都是老旧设备,甚至有的设备还是60年代的。厂史里大部分关于二车间的内容都是勤劳苦干,恐怕效益一般吧。

只有一车间是一条新的生产线,恐怕是t185设计出来后,全国上马这个型号拖拉机,海州厂借机申请上马的,t185应该承担了厂里的大部分经济效益。”

说到这里,何熙就停下来了,徐海信点头:“情况是这么个情况。要不是t185,我们厂子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你短短两天能看出这么多,了解的不错。大比武的事儿老郑和老霍都告诉你了,我来之前也定了,t185占重头戏,你怎么看?”

何熙也不客气:“那我就说实话了,总的来说,虽然海州人觉得海州厂规模大,效益好,是个工作的好地方,恨不得挤破头招工进来。但实际上,在行业内,海州厂规模不大,产品不多,质量平平,没有亮点。”

事实也是如此,在何熙的记忆里,海州厂发迹还是史佳林出头后,逐渐打开了局面,不过错过了时代的潮流,海州厂终究止步于一个中型企业。

何熙于是下了定论:“就一句话:没任何竞争力。这样的厂子想要在全国柴油机厂大比武中胜出,那真是挺难的。”

徐海信可没想到何熙说话这么直,不过倒是能接受,和许燕胜的话不一样,许燕胜那是从经验主义直接就看不上海州厂,何熙这是从事实推论出的结果。

他双手交叉,盯着何熙:“那你不看好海州厂参加这场大比武?”

何熙就笑了:“恰恰相反,我倒是觉得活儿虽然不好干,却必须争取。首先,t185是厂里的摇钱树,我们准备大比武,也是要将t185改造的更好,那即便不赢,也没有任何的损失。为什么不争取呢?”

“再说,日后ts1号落地大量生产,在价格差不多的情况下,t185的销量势必会受到影响,t185必须降价,而全国那么多厂生产t185,这场价格战恐怕会打的所有人利润微薄,直至赔钱。

到时候,别的厂可以靠着其他产品盈利,海州厂只有t185,后果就是被市场淘汰。

所以我觉得,拿下这条线对于海州厂来说,并不是随便试一试,而应该是需要以破釜沉舟的气势,必须拿下的,这关乎到未来的生死存亡!”

徐海信想到了何熙对于自己技术的自信,可从未想到,何熙居然能长远的想到这一点,现在厂子里的很多领导都想不到这些,他简直是惊叹惊喜何熙能力的全面与强大。

“好一个破釜沉舟!”如果说原先徐海珍只觉得何熙带来了希望,那么现在,他看到了未来,“你说得对,这是我们必须要做的,这个机会我们不能错过,无论什么方法代价!”

当然,作为一个爱才的领导,他忍不住地再次问:“都答应当顾问了,还不想加入海州厂吗?如果这个项目真拿下了,我可以直接申请干部身份。”

这真是好条件,也代表了徐海信的认可,不过何熙还是摇了头:“不要,我有更长远的想法。”

徐海信是真有点遗憾,何熙可不仅仅是一个好的技术专家,她展现出来的素质,方方面面都可以培养成一位好领导。

要是海州厂有这样的继任厂长,日后肯定发展错不了。

真是……太可惜了。

徐海信一个大男人,居然第一次感觉到了心疼,不过还是得问:“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人家提供技术,总不能什么都不要呢。

何熙就等着这句呢:“我有两个要求,一是我要全程参与这次海州厂引进泰斯1号拖拉机生产线项目。如果我在这个项目中,能够谈成什么合作,希望海州厂是我坚强的后盾。”

徐海信可万万没想到,居然第一点谈的是这个!

他以为何熙跟上次一样,会提出诸如经销权之类的要求,他怎么也想不到,何熙居然打着要谈判合作的想法,这孩子简直太敢想了。

要知道,这些项目,有的国家已经谈判了两年了,最近才开始有进展,何熙怎么能够短时间说服别人呢。

当然,何熙口口声声说着不成功也没损失,可连项目中谈生意都想好了,这不是笃定能行吗?

徐海信就喜欢这份自信,他直接应了:“这对于海州厂来说都可以做到,但必须不能损害国家利益。”

何熙点头:“那是自然。”

徐海信接着问:“那第二个呢?”

何熙就笑了:“我有一项技术,想申请国外专利,而且希望尽快。”

徐海信这是更惊讶了:“专利?应该不是t185,你还有其他专利?是什么?”

何熙点头:“的确不是t185,但究竟是什么现在还不能说,总之还是一句话,于国家的发展没有任何的阻碍,到时候您可以审验。我没有这方面的门路,需要海州厂帮忙。”

徐海信想了想:“这个就麻烦多了。国外的专利非常麻烦,需要相关的律师,还有费用。最重要的是,我们得找到可靠的经办人。”

他自嘲道:“我们这么大的厂子,其实也没有申报过任何专利的。”

“不过,我有个老同学在国外大使馆,倒是可以帮你问问,这个我先不能答应,到时候给你回复。”

何熙也不急,笑着说:“好的,那等您消息。”

这个说完,徐海信就起身了:“那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何顾问,还有半个小时,厂务会就开了,走吧,介绍你给大家认识。”

何熙将笔记本和笔都放进包里,站了起来,和徐海信并排出了图书室。

会议室就在五楼,两个人边走边说,徐海信此时对何熙是万分坦诚:“你知道吗?我在京城立了个军令状。”

何熙上次就觉得徐海信是个很有魄力的人,所以也不讶异,笑着问:“不意外,是说海州厂参加大比武一定赢吧。”

徐海信都被这小丫头逗乐了:“你比我还自信呢。我那个赢字在嘴巴里滚了好几遍,都没说出来。我是说比江城厂强。”

他以为何熙会吓坏了,哪里想到何熙居然点点头:“这要求也不算高!那么多厂子没有这点志气,为什么要参加比赛?”

徐海信摇摇头:“要是让许燕胜看见了,肯定叫咱们大吹牛和小吹牛!你知道吗?我气势汹汹的发了战书,人家没接茬。”

他这一路上就这一肚子气,憋得难受。

跟谁都不想说,因为都是厂里的人,谁不知道厂里的情况啊。大家有心但是的确差点意思。

底气不足,也没法排解郁闷。

可现在不一样了,何熙站在他的身后。

这是个只有二十岁的小丫头,可她偏偏就是徐海信最大的底气。

“你说他要是回我一句,比比看。我其实还挺接受的,人家起码把你当个对手。可他说我年轻人太好胜,他开始还说我折腾大比武干什么,反正也没海州厂的份。连比的资格都没有。”

说到这儿,还是普通的抱怨,可随后徐海信就加了句:“可凭什么呀!我就是不服!”

何熙跟着他往楼上走,徐海信是典型的北方人,个子高,骨架大,站在前面跟山一样。

何熙就想起她爸了。

她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乐观的小老头。

当然,这是何熙叫的,他年纪并不大。

何熙记忆里,他什么事都乐呵呵的,似乎永远都没有被为难着的时候。其实不是的,他就是不服气。

何熙问他:“为什么什么你都会修啊?”

她爸说:“因为我是学徒工,我那时候师父带了四个徒弟,他说我最不行,没悟性,以后干不了这活。他还想把我退到搬运班去,说那边干活不用脑子。”

“我不服气啊,我就想,凭什么看不起我。我为什么不行呢。我得行啊。我就跟我师父说,你别小看我,半年后我一定什么都会。”

“我师父才不信呢,不过他也没再说让我去搬运班的事儿了。我就用足了力气学,我们维修什么都得会,什么都得精,我一天除了睡点觉吃饭我都是在班上让人打来吃。我半年头发都没理,结果四个里面,就我一个出师了。”

“后来来什么活,我就是不吃不喝不睡,我也得修好,我就是给自己一股气,我就是最厉害的,我什么都成。结果,我真的什么都成了。”

“你以后也这样,啥事也不能畏难,啥也敢尝试。有这口不服气,咱就能成。”

何熙就这么活着的。

在被极品亲戚抢夺房产家财的时候,在高考考研究生的时候,再所有有困难的时候。

所以,徐海信接着说:“他们都叫我徐大炮,笑话我不知道高低,老放高炮。可人没有这个想法,这个信念,怎么进步呢?”

何熙回答:“我也这样。”

徐海信立刻笑了:“这就对了,而且你可是秘密武器,我这次啊,就要放个高炮吓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