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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王匠师不让说。”

天黑了,兵士撑起布帐,村邻终于散去。

贾舍村有的人家日渐败落,有的人家开始兴旺,但表面上,仍跟往常的夜晚一样平静。

这个季节,朝阳乍出地平线,瑰色就铺满田野、山丘。

吴氏的墓在王家最早开垦的地里,佃农被嘱咐过,时常打扫,两颗柳树皆成荫,地面只有才冒头的野草,碑也颇干净。

王大郎原以为久不来,会悲痛难抑,但很奇怪,当手放到碑上,摸索着“亡妻吴氏”四个字时,整个人瞬间通透了。阿葛说得对,阿吴离世早,其实是牵挂少的那个,他是牵挂多的。所以她少遭罪,不知思念苦楚,不知孤零一人残喘是何滋味,不必心疼他双目再没法看见。

王葛跟亡母讲述自己在平州的所见所闻,自己快成为中匠师了,离大匠师也不远。还有,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家,孝顺长辈,照顾弟妹。

王蓬则说自己种下的麦苗快丰收了,让亡母保佑收麦的时候别下雨。

王荇诵一段《孝经》,言自己知道修学机会不易,会更努力奋进,帮着兄姊们挑起家中重担。

王艾说自己会穿衣、梳发、喂鸡鸭鹅、拾粪,求亡母保佑长姊能听见这句保佑……带回来的两头猪能不能只宰一头?

这孩子!

王葛板着脸把王艾抱到行礼的位置:“这点愿望不用求了,我答应。”

祭拜尾声。孩子们跪成一排,向亡母行振动之礼。

王葛、王艾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上下相击,顿首。

王蓬、王荇右手在外,左手在内,前后相击,顿首。

坟旁,微风吹动柳梢,或许这是吴氏魂魄不忍,想为儿女们拭泪。

阳光晒着下山的道,车轱辘吱吱呀呀,三个小的慢慢不抽噎了,王荇又上了马背,王蓬犯困,枕到阿父腿上睡着。

王葛则揽着王艾,询问要紧事:“今年是苇亭开荒第四年,耕田怎么分,程亭长说过么?”九月得交粮租了,苇亭开垦出的农田有限,丁男每人五十亩、丁女每人二十亩的课田数是不可能够的,何况次丁男也得缴。

王大郎:“亭长的意思是,先把第一拨亭民的课田亩数分出来,后至的亭户不到缴租期限,可缓。不过听你大父说,许多亭民对此法颇多怨言,怕到了明年、后年轮到他们交粮租时,课田数不够怎么办?到时谁帮他们凑数?”

“有攀咱家的吧?”

岂能没有啊!王大郎叹声气。

王葛早算好了:“大父超过六十一了,算次丁男,咱家的课田数需一百一十五亩,按官家给匠师的减免,九月案比前,咱家总共缴三百二十升粮,每升粮五个钱,合计一贯余六百个钱。”

“你意思是……买新粮交租?”

“是。初建苇亭时,建房、凿井、给亭民提供吃穿用度,一切消耗尽是桓郎君自己拿钱,所以他照顾咱家,亭民觉得不公没办法。换程亭长后,苇亭跟别的亭一样了,咱家这么多人,只有二叔、二叔母和阿蓬种地,旁人不服正常。且二叔母有孕,再少一份劳力。”

王艾急了:“可、可是大父母喂猪扫马圈,禾从兄巡夜打更,菽从姊每天都编草鞋,不都是为亭里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