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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家有不少产业,她上头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程父对子女一样公平,考验他们的能力,各自丢了?一个经营不善的公司过去,看?他们谁能将?公司重?振。

程锦接手的是一个家具公司,程家早年的产业,在时?代潮流的更新迭代中早已落伍,年年亏损。

程锦没有帮手,没有心腹,公司里都是经年的老人?,难动难开,弊病积冗。

她还年轻,又是空降,即便是老板的女儿,也无人?信服。

程父狠心,当甩手掌柜,交给她之后,便一概不管。

叶蓁和她通宵熬夜,看?历年财报和经营状况,在深夜里四目对视,互相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决心。

A大培养出来的精英,绝不可能优柔寡断。

阵痛持续了?半年,公司里80%尸位素餐的人?被开走?,两人?在摸索中跌跌撞撞,完成?业务和架构的重?组。

程锦铁了?心要走?高?端市场,花大价钱请回设计师团队,放权放得厉害。

她们亲自去谈项目,这时?候名校出身的优势显现得淋漓尽致,方?方?面面行?业顶尖全是校友,在条件相同情况下,自然愿意把资源给自己?人?。

第二年年末,公司扭亏为盈,程锦和叶蓁去楼下酒馆,程锦问她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放弃大好前?程来帮她,身兼多职,每天都忙到深夜。

叶蓁和她碰杯,笑着摇头,说没有,很开心。

再忙,也是她自己?做主的人?生。

也不是完全不回北城。

那年过年是在程家,程家人?人?都很客气,夫妻,父女,仿佛血缘关系是如此的淡薄,大家都只在乎自己?的事业。

程锦耸耸肩对此习以为常:“很小的时?候我也想?让我爸像其他父亲一样,后来知道不可能,也就不强求了?,毕竟亲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和我爸这样就挺好。”

叶蓁怔然。

后来她回北城去看?孟书华,却被拒之门外。

她也不恼,把东西放在门口,每个节日都如此,终于在中秋节时?,孟书华肯见她,和她,和舅舅表姐一起吃顿饭。

时?光如流水平静地淌过,多鲜活的记忆都渐渐变得褪色。

小姨的孩子,叶蓁去看?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和小姨长得很像,可爱极了?,小名取作?嘟嘟。

叶蓁逗着孩子,一抬头看?到小姨和丈夫说话,二人?眉梢眼角,是说不出的亲昵温存。

好像所有的过往都已经消弭,他们就是彼此生命中最珍爱的人?。

又迈入新的一年时?,叶蓁重?新租了?一间?公寓,比以前?大些,客厅里落地窗透着南城繁华夜景,她把工作?桌设在窗旁,窗下车水马龙,穿梭得像时?间?一样快。

她恍惚,望着玻璃上自己?的身影,几乎已经没有了?一丝学生时?代的模样。

压力大时?,她试着抽烟,细长的女士烟,她点起一根,入喉冰冰凉凉,尼古丁的苦味几乎完全被水果汁水掩盖。

太容易让人?上瘾。

她想?起曾经有一个人?,不让她抽这个,偏要她试辛辣的男士烟。

想?来是他知道,这样的清凉,实在太容易上瘾。

叶蓁被呛到,低头咳嗽,咳出眼泪,手机里程锦给她发来消息,说有一个人?要她微信,给不给?

这些年,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她一概不理,程锦曾经失言感慨,说也对,被秦既南那样的人?爱过,哪里还能再看?上其他人?。

那时?候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他送她的首饰,被她收起来,满满一盒子,搬家的时?候程锦看?见过,瞠目结舌。

“叶蓁。”她说,“你把这些卖了?,足够你下半辈子挥霍。”

半晌,程锦又说:“你们真没有联系过吗,他这么爱你,怎么舍得不联系你?”

叶蓁动作?一顿。

其实联系过的,在她生日的那一天。

彼时?她工作?疲累,满身空寂,他打来电话,沉默着,十五秒后挂掉。

她竟连秒数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天晚上她胸闷,半夜突然耳鸣惊醒,望着窗外,莫名其妙开始掉眼泪,难受到抱着马桶呕吐。

她想?起从前?有一次情人?节,秦既南送了?她一跑车的玫瑰,阳光下张扬又肆意,他折一枝别在她耳边,那时?他看?向她的目光,叶蓁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秦既南却说她最好。

她就像图书馆被他放生的那只蓝色蝴蝶,吻过他的指尖又飞远。

公司的业务越来越顺利,一次偶然的商务应酬里,叶蓁碰见靳然。

她稍惊,随后微笑唤靳总,靳然和她碰杯,笑意无奈:“好歹也是朋友,不至于生疏到这份上。”

朋友吗,是秦既南的朋友,当初,他带她认识了?太多。

叶蓁很淡地笑笑,应酬结束,靳然臂间?搭着西装来找她,问她要不要去楼下喝一杯。

他算是她甲方?,叶蓁没有理由拒绝。

酒吧很小也很安静,颇有当年墨色的风格,台上歌手弹唱着莫高?窟,二人?随便聊了?几句,聊得很浅,没有提及秦既南。

叶蓁在柔哑女声中失神,直到靳然拿过她杯子,说这酒太烈,她不适合再喝第二杯。

她偏头看?他,男人?面容褪去少年朗然,温和而内敛,矜贵卓然。

他和秦既南是发小。

秦既南如今是否也是这样。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和靳然的公司有合作?,便偶尔会碰见,一起吃顿饭。

他分寸把握得极好,从不跟她提秦既南,叶蓁也不问,好像他们真的是普通认识的,而不是因为另一个人?的连接。

生活变得越来越平静。

五月,南城迎来梅雨季。

这座城市的柔是渗进骨头里的,经常下雨,雨丝细细,不比北城的大雨猛烈而直接。

一开始,叶蓁非常不习惯,后来,她习惯在包里放一把小伞。人?们总是低估时?间?的力量,其实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能习惯的。

比如习惯一个陌生城市,比如习惯没有人?再用温暖的怀抱搂住她,贴耳亲昵地喊她宝宝。

剜骨之痛,再痛,也能过去。

九月,各路财经新闻上开始频繁传起,秦氏管理层要有动荡,秦家太子爷要归国?。

顶贵世家的继承人?,一举一动,都有小报跟随。

而今又有媒体开始历数他这些年在海外何等手腕果决,年纪轻轻,不过短短几年,稳住秦家在海外庞大的产业,且同时?将?版图再次扩大。

与此同时?,风月传闻也丝毫不少。

有人?说他眼高?于顶,有人?说那只是表象,他私下玩女人?如流水。

更多的传言,则是在他和桑宁。

似乎所有媒体都默认,他这次回国?第一件事就是和桑家联姻。

这些新闻都在眼里一一映过,十一月,嘟嘟生日,叶蓁和表姐一起去小姨家给小丫头过生日,两人?如今都在事业最忙碌的时?期,能抽出一天空闲已是难得。

吃完午饭,佣人?做了?茶点,孟颜和叶蓁坐在后花园,看?嘟嘟在草地上玩秋千。

孟颜偏头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些年,她这个妹妹,活得孤独又自由,孟颜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她再没提过那个人?的名字,可越是讳莫如深,越说明,积痼沉沉。

她越来越温和,对谁都能笑一笑,能情商极高?地圆场,再不似当年那个清冷难接近的少女。

可孟颜总觉得,她不开心。

二人?一起喝了?咖啡,叶蓁待到五点时?离开,她和程锦晚上约了?合作?伙伴吃饭。

餐厅定在一个很风雅的地方?,在抵达之前?,叶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上一次见他,也是偶然,是在秦既南带她去的那个园林风装修的餐厅。

几年过去,男人?身上气质越发稳重?,擦身而过,他停住,还是和当年一样,叫她小姑娘。

叶蓁诧异回眸。

她已经在各路新闻上得知他的名字,秦廷礼。

他看?她,眸中似乎有万千怔然,最后尽数化为一句感慨:“你也长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叶蓁这些年在各路牛鬼蛇神客户面前?修炼的客套圆滑在此刻完全失效,她沉默,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人?。

远处走?来几个人?,叫他秦市长。

他却只是微笑看?她,问出和当年同样的问题:“你小姨如何?”

叶蓁默然片刻,轻声说:“她女儿今年五岁。”

只一句,男人?神色未变,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程锦从包厢里出来接她,看?到男人?离开的身影,好奇地问那是谁。

叶蓁摇摇头:“没谁。”

那晚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天气很阴,没有月亮,夜幕沉沉,压得人?透不过气。

叶蓁吃了?一片褪黑素睡觉,半梦半醒之间?,轰隆一声雷响,将?她从梦中惊醒。

窗外不知何时?下了?雨,雨夜湿沉。

叶蓁被雷声吓到,心惊胆战,总觉得隐隐不安,她打开灯,去厨房接一杯冷水,入喉沁凉。

胸口还是莫名其妙地不安,没能压下去。

她盯着窗外,脑海中恍惚映过很多事。

想?起某一年路过书店,她走?进去看?到新装订版的三体,翻开扉页,上面是一段新的获奖感言,其中有一句说,未来像盛夏的大雨,在我们还来不及撑开伞时?就扑面而来。

未来是哪一天,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