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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想四处走走,看看。我想看看这世间到底是何样貌,看看我能否做点什么。”

宣榕不知她的话让娘亲想起了什么,娘亲摸了摸她的头,过了半晌,这位明艳的女子才轻叹道:“别把别人的业障,摊到你自己身上。我家昭平,要永坐明堂,行止由心。”

母亲到底同意了:“多挑几个护卫跟着你。”

这是她云游四方的开端。

许是耶律尧的话,与当年的轻叹重合。

在某个瞬间,宣榕似乎能听得懂耶律尧冷然的语气下,是一份好意。

所以,她平静地注视耶律尧片刻,方才温声道:“不是,耶律。我不能行肆意妄为事。权柄能用到哪个度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如何决断,我也有数。”

她顿了顿,垂眸与青年对视,像是看到过去那个咬牙忍哭的少年。

那时,他羽翼尚未丰满,远在北疆的生母,仍是他的软肋。

宣榕轻而又轻地道:“和你说这些,是因为那名西域女子,让我想到了你的母亲。她们差不多情况。”

耶律尧眸光一闪。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这次,有人救她。”

*

有了“琵琶骨取毒”这一突破口,刑审推的很快。

不过两日,曹夫人就承认是她取的毒,逼的人,将罪责揽得干干净净。

就在州郡来人,她即将被押去复审时,那五个妾室似是按捺不住,终于闯入了曹家的前院。

这里,设了简易的审判堂。

宣榕正听着容松抱怨:“郡主,我卷宗就胡乱写了哈。”

他文笔不行,抓耳挠腮半天,没落一个字。

宣榕那句“让你哥帮你写”还没出口,就听到有女子由远及近嚷叫道:“夫人是无辜的!!!”

宣榕抬眸:“后院那几位?”

容松目露不忍:“是。”

“让她们进来。”

刚进,就有女子扑通跪下,她姝色极妍,被关在后院里几年也不减风韵:“毒杀曹孟的主意是我出的,与夫人无关!!!”

她们依次跪下,像垂死挣扎的天鹅,泪流满面。

“我是医女,是我给念兰取的毒,给二夫人的。”

“我脚大,跑的快,看到容小姐回来,一路通风报信,让二夫人哄得曹孟今日去烧火的。”

也有人试着祈求宣榕:“容小姐,夫人是为了您,才对曹孟痛下杀手的。若非席上曹孟夸口,说等曹都尉来了,让他用军中的法子给您除牙却指,做成像念兰一样的人偶,夫人不会贸然痛下杀手。”

“对对对,夫人说您心善慈悲,帮了瓜州那么多老者孩童,不该被囚在后宅里一辈子。她……”

有人哽咽:“她给我们分了小刀,说,等曹孟死了,我们每人割下他一块血肉,趁着夜宴运出去,就能彻底抹去他的痕迹。”

她们是为了我。选择在那天动手杀人的。

这个念头犹如闪电,击入了宣榕的脑海。

如果没有耶律尧横插一脚,将人掳来。

那等待曹孟的,将是死后肢解,查无此人。

宣榕一时默然,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曹夫人叫什么?”

她们微微一愣。

宣榕重复问了遍。

“不知其姓……但名如鸢。”

宣榕便道:“曹夫人会死,但如鸢,能活。”

*

翌日,天朗气清。昔咏与驻军联络归来。

她和陇西郡守府打了几天交道,没有跟进这边案子,便问了一嘴情况:“曹夫人被送走了?”

宣榕微微一笑:“什么曹夫人?”

昔咏一愣:“就、就曹孟他……”

宣榕打断她,温声细语问道:“昔大人,你说的是那位,在被押送前往陇西审判路上,掉落悬崖,死无全尸的曹夫人吗?”

昔咏反应过来什么,头皮一麻,一股由天灵盖而起的震撼袭遍全身。她压低声问道:“郡主,您把她……”

“她们去江南啦。”宣榕倒也不打谜语,她拿起长柄木勺,从水池里舀水莳花,似是心情愉快,笑得眉眼弯弯,“江南风光好,希望她们过得开心。”

赐尔以新生,愿尔生双翼。

扶摇乘风起,前尘已散尽。

而与此同时,已隔数百里外的马车上。

曹夫人面露迟疑,对着赶车的马夫和几名侍卫道:“几位官爷,这似乎不是去陇西的路……你们是不是走错了?”

“哪里跟哪里呀?”那马夫语气轻快,架着马车噔噔噔得跑,马蹄在青石板路上踢踏作响,“小主子让我把你们送去江南,我跟你们讲,那边风景可好了哈哈哈,有吃的有喝的有玩的。最重要的是,有学堂、绣坊和天机阁,三百六十行,热闹得不行!无论你们是想读书识字,还是做手艺养活自己,都行。”

曹夫人半晌没回过神来。

就听到马夫忽然想到什么,挠了挠头:“对了,你可能要给自己想个新名了。小主子说,已经安排了人给你们做新的通关文牒和户部身份。你和那位胡姬妹子,想取什么名儿啊?”

很久之后,有人轻轻道了一声:“如鸢。”

*

这起案子开始得轰轰烈烈,结束得悄无声息。

宣榕将收留的老人,送去最近的德善堂,又为孩童找好出路,给他们找到各自喜欢的营生——

便启程东归。

行至半路,收到了一封信笺。

陇西郡守邀她去府上做客。

彼时,宣榕正在客栈临窗展信,越读,眉间越蹙。

耶律尧在庭里喂鹰,头也不回,却仿佛能猜到她的表情:“不想去就别去。”

宣榕奇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去?”

“你叹了口气。”

宣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