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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珏刚想拒绝,就又听到她竖着手指发誓:“保准不胡来了,你尽管睡。戌时睡,睡到日上竿头我都不吵你。可行?”

宣珏:“……”

谢重姒又双手合十,道:“离玉,我怕黑,怕闹鬼,皇兄这地儿晚间不好升烛火,留灯又太亮招眼,睡不安稳。我好几晚没歇好了,你就留下来陪一晚呗!”

这话纯属扯犊子——侍奉在侧的下人如此之多,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鬼魂给淹死。

实在不行,叶竹还可以睡在外室榻上作陪守夜。

只不过能得到她纡尊降贵的撒娇耍赖,实属殊荣。平日里也只会哄当今圣上。

宣珏没挑破,无奈地道:“好。正好明日你接见王爷门客官僚,我也参与。和温老交代过了,今日是路上碰巧遇他,闲谈几句,一路跟过来的。”

宣珏的消息比驿站快马稍快一日。所以他前一日焦头烂额,今儿反而松闲下来。

在内室随意拨弄琴曲,由谢重姒会客时睁眼说瞎话“请了个琴师”,只在晚间入睡前问了句:“琴师?”

谢重姒倏然正色:“驸马。”

宣珏失笑,低声道:“睡罢。”

或许是今日提到往岁过多,又或许是鼻尖氤氲缭绕了点她发间爱用的熏香,午夜梦回时沉陷的低迷,是那年的御书房。

应当是个午后。年中刚打了场与东燕相交的胜仗,边关境内诸事大定,百官庆贺。

“氏族这最后一支军队留作对付燕军,真是神来之笔。”田阳叹了句,“然后咱们再上,打得那群东燕鬼子哭爹喊娘,爽啊!”

宣珏不置可否,半听不听,有一搭没一搭应付将领或真情或假意的奉承,然后将话题转到他们自己的功绩和行迹上,夸赞总结再提点几句。

出神的缝隙里,他眼神往屏风后飘去。隐约能听到徐徐纸张翻页声,细如春蚕啃噬桑叶,几乎微不可闻,这群向枕戈待旦,对风吹草动都洞若观火的将领们也未曾察觉。

他却听得清楚。心想:四分之三处。

盛世文臣,乱世武将。

大齐虽有猛将,但之前除却虱子般到处惹个乱的土匪,勉强算是国安无乱,再者江家压制,百年来除了戚家异军突起,这群良将几乎无法冒头。

众人兴奋难言,隔了许久才想到告辞。

等最后一个来报的武将恭谨告退,宣珏才走到屏风后。

夏末炙热的光自斜窗洒进,榻上的人半撑螓首,慵懒地翻着书页。那本书就剩几页,快看完了。

近来和她龃龉颇多,宣珏冷着脸,好一会没说话。然后才缓了几分声问道:“我给你拿下册吧。”

说着,他走到金丝檀木书架前,对着浩瀚如烟的书卷,凭借记忆准确找寻到隔间一角。

谢重姒却懒洋洋地道:“不了,我自个儿拿。”

又道:“别动,你拿过的我不想看。”

宣珏抿唇,不再自讨苦吃。那本书很高,以她身形踮脚都不能直接够到,宣珏背过身向外走时,就听到小木几拖沓的声音,许是她将木凳挪来,垫在脚下。

忽然啪嗒作响,像是抽书时用力过猛,木架倒下。撞击在各处,噼里咣当惊天动地。

素来宁静的御书房内,都仿佛激起了层灰,在室内寻绕起伏,缥缈不定。

宣珏猛地停住,向后看去,只见角落里的书果然洒落一地。甚至有一本飞到了他脚边,是《易经》。

至于其他的珍奇孤本、寻常书籍,都摊作一团。

宣珏心头一跳——

谢重姒茫然地陷在一堆书卷里。最面上,是一盒长匣,匣中的画卷同样半落在外。

她先是摔疼了般“嘶”了一声,搓了搓红肿的右臂,像是对画卷有些好奇,伸手去拿。

“别动!”宣珏阻脱口而出,却还是迟了一步。

谢重姒已经缓缓打开卷轴,然后不敢置信般,呆愣地看他:“离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