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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阿娘———宋司徒———”

爆炸在内城响起,地动山摇,小小的安儿终于忍不住掰动墙上的机关,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密室。

密室外的房子在地震中摇摇欲坠,房梁与屋顶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细小的灰尘不断从梁顶上落下,落了安儿一身,他顾不得许多,只拼命往书房的方向跑。

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书房,他狠狠地向门一推,木制的门扉向两边打开,露出了门里对坐着的两人。

那两人听到动静,向门外看来———

“安儿?!”两人中的女子霍然起身,她脸上刚刚还能称得上平和的表情此时因为焦急显得有些扭曲,“你不是答应过我躲在密室里绝不出来吗!”

安儿从没见过他阿娘发这么大脾气,大大的眼睛里滚落出眼泪:“阿娘……”

“谁让你来的!简直胡闹!”贺折竹几乎丢弃了风度大步上前,一把按在他的肩上,推着他向外走,“赶紧回到密室里去———”

“我不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一贯听话的孩子第一次反抗了她的意思,他满脸抗拒,尚且带着婴儿肥的手牢牢扒住门框。

“你们都在骗我!!!我不去!!”

小燕王虽是个孩子,却并不像他的父亲一般是个蠢货,哪怕年纪尚幼很多事无法全部理解,却并不像寻常孩童一样好糊弄。独自呆在密室里的那半个时辰,已经让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密室可以扛住洛天火的袭击,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躲在里面,为什么阿娘和宋司徒不过来?为什么他身边平时伺候着的人不见了踪影?为什么剜瑕姐姐会在离别的时候说出那么奇怪的话……

有的问题他知道答案,有的问题他却没有答案。

小孩子犯起浑来是很可怕的,聪明的小孩子尤甚。安儿不想走,哭得撕心裂肺也不肯松开手,贺折竹既想将他的手从门框上掰开,又怕伤到了他,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无策。

“陛下,现在不是哭闹的时候。”屋子里的另一个人转过头来,他生得一副天姿玉成的好容貌,头发规整地束在冠里,却有了几缕明显的霜白,“您现在得听话。”

安儿已经哭得满脸都是泪痕:“我听话,可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

连日的惊吓让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到了极限,属于小孩的声音又尖又利:“你们都骗我———”

宋兰亭叹了一口气。

他起身走到安儿身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他的后颈轻轻捏了捏。

刚刚还哭闹不休的孩童像被按下了休止键,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因为之前哭得过于伤心,即使在昏迷中,小小的身子也时不时地抽动几下。

贺折竹大骇:“宋司徒!”

宋兰亭以文臣的形象出现得太久,久到所有人都快要忘了———宋兰亭,也曾年少持剑,游历天下。

“时间不多,来不及和陛下细细解释,让他慢慢知晓其中缘由。”宋兰亭说,“落天火之下内城乱作一团,我派去的人未必能及时回来。”

剜瑕的计划里,最致命的一部分瞒着他———落天火的位置。

内城外城一字之差,可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宋兰亭之前与阙临安在一处,与萧军数度对战,萧慎和苏衍是什么性格,他至少有八分的把握,落天火不该埋在内城,而该埋在外城的大战点。

按萧慎的性格,的确应该由他来攻打内城,剜瑕的安排其实没有错———如果不是萧慎的性格里,一直保留着名为“萧谨行”的部分,她的计划本该成功。

宋兰亭略微闭了闭眼,极久远的往事如走马观花般掠过心间。

他又叹出一口气。

之前忙着控制整个战局,至少在嘉平到来前,萧慎不能攻到燕都,可用的人手被他尽数调派,以至于最终一环的布置,他几乎没有多余的人手用来查看,所以才被糊弄了过去,这是他的失职。

“陛下和您本就是作为诱饵才会被留在这里。”宋兰亭在落天火爆炸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推断过数种可能,在最后的反复推敲里,定下了最有可能的方向,“我怕眼下是最坏的局面———萧慎没有死,死的是苏衍。”

“苏衍替他而死,他必会大肆索城。密室设计得足够巧妙,知情的人都已被处理,您要带着‘燕王’逃,逃到燕国还未沦陷的城池中去。”

贺折竹抱着安儿软软的身体,唇一张一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出声:“真的……能逃出去吗?”

“轰———”

巨大的横木撞上城门,去岁才遭过战乱的位置,又惊人般地昨日重现。

交错的刀斧声、战马的嘶鸣声、号角的呼号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又再次在卫国的都城响起。

———被逼到绝境的世家终于露出了最后的獠牙,他们已在那场宫变后一退再退,却耐不住卫帝要将他们斩草除根。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更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些嘈杂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穿过重重朱红的宫墙,一直传到卫晔耳边。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卫帝卫晔这时既没有惊慌失措,大骂世家乱臣贼子;也没有焦虑难安,生怕自己就此丧命;更没有计划着借助这时间差就此弃了这皇位,天地浩渺,随处一藏……

他在做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练字。

墨字一行行出现在他的笔端,在雪白的纸上留下一道道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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