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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穗沉默了三秒,不动声色地问,“这些?全都是吗?”

“也不全是。”

周穗的气还没吐完,季凡灵探身,伸手摸了摸,从?挤满的包裹边缘摸出两捆袜子:“……这是我买的。”

周穗的气又提上去了。

她坐在床边看着季凡灵,目光复杂。

女孩穿着件黑色的半高领羊毛衫,腰身掐得很细,露出的半截脖颈薄瓷一样?冷白。

她在傅应呈家才住了多久?也就两个月吧。

两个月前,季凡灵深夜跑到医院儿科去找她的时候,还和从?前一样?不修边幅,可能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此时盘腿坐在破旧的出租屋里?,居然有种很淡的,格格不入的贵气。

周穗按下心里?的疑窦,又跟她聊了点合租要注意的事情,中?途插了句:“话说,你搬出来?,傅应呈他说什么?没有?”

提到这个,季凡灵就有点脸黑:“他说地方都找好了,怎么?昨晚不搬?”

周穗:“……”

季凡灵复述:“还嫌弃地,让我把用?过的东西,全都给他带走。”

周穗:“……”

季凡灵扯了扯唇角:“我就拖了一晚上,他早上看起来?都很不爽。”

周穗:“……”

季凡灵靠在枕头上,声音低下去:“无所谓了,反正以后也不会见到。”

周穗欲言又止。

她想起当年,程嘉礼刚开始追季凡灵的时候,总是在班级后门堵她,追着她跟她说话。

有天晚自习结束,季凡灵突然跟周穗说:“你以后都别?跟我一起走了。”

周穗:“为什么??”

季凡灵:“因?为你话太多,很烦。”

周穗不信这是她的真心话,所以非要跟着她,把女孩惹急了,拎着她的衣领拉近了,指着窗外,压低嗓音咬牙切齿:“你看不到外面那男的?”

周穗看到走廊上昏暗人潮里?笑吟吟倚在栏杆上的少年:“你是说程嘉礼吗?”

“他跟我好几天了,不知道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季凡灵推开她,冷冷道,“你要是欠揍,就跟来?吧。”

周穗呆在原地:“……”

他哪是要揍你。

他分明是在追你!

后来?周穗慢慢了解。

她这位脸臭嘴硬的同桌,就像是流浪的小野猫,从?小浸泡在残酷的危险中?,为了生存对风吹草动都警惕无比。

因?为亲近带给她的总是伤害,所以她习惯将对她伸出的每只手,都当做是欲要殴打的巴掌。

以至于就算有人爱她,只要不将爱意宣之于口,她就永远看不懂。

季凡灵就是这样?一个人。

……

对恶意极尽敏感?。

却又对善意极尽迟钝。

出租屋门外。

厕所里?传来?轰隆隆的冲水声。

周穗收回思绪,转头看门,蹙了蹙眉,还没开口,季凡灵已经挪到床边:“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去哪?”

“赵三串,我请你。”季凡灵弯腰穿鞋。

周穗哦了声,瞥了眼季凡灵随手放在旁边的手机。

如果没记错的话。

应该是两个月前才出的最?新款。

……

周穗有种莫名的预感?。

莫名觉得,傅应呈这个人,不会那么?轻易放手。

*

九州集团总部,会议室。

这是一场跨国线上会议,屏幕上是欧洲项目部的高层,会议室里?空空荡荡,只有傅应呈和助理秘书。

投屏里?,韩文?韬正在总结陈述:“修改后的出口产品目录,是我们项目部经过了三轮实地市场调研,从?市场需求、产略规划和公司定位的角度综合考虑……”

“综合考虑?我看是光考虑删产品了。”

投影的光折射,在傅应呈的银边眼镜上镀了一层冷峻的光。

延迟了几秒,韩文?韬急忙解释道:“我们也加了不少产品,包括化学免疫分析仪、血管造影、肿瘤放疗……”

“目录上有的东西犯不着再念。”傅应呈冷冷打断,“当我没长?眼?”

“……是。”

“你们这出口产品目录做的。”傅应呈不耐地翻了几下,随手将目录丢在桌上,砰的一声闷响。

“不知道的,还以为九州是西门子的分公司。”

屏幕里?的几人瞬间急了。

“不是的!”

“傅总您误会了!”

韩文?韬面红耳赤:“实地考察和市场潜力分析结果显示就是……”

“就是照抄他们本土的医疗公司?”傅应呈冷笑。

韩文?韬背后冷汗如雨,急切地按着手里?的按钮,快速切PPT,找数据图表:“因?为欧洲消费者有73.62%的倾向落在……”

“别?人要什么?,你给什么?,你以为你开的是什么?,麦当劳?”

男人掀起眼皮,尾音微勾,甚至还带了点嘲讽的笑意。

一种不必疾言厉色,只需三言两语,慢条斯理就溢出的浓郁压迫感?,透过屏幕暴雨一样?扑面而?来?。

韩文?韬动作僵硬,哑口无言。

虽然说傅总素来?雷厉风行,冷酷无情。

今天却好像格外的……

凶。

傅应呈将桌上的产品目录重新翻开,按了按太阳穴:“和刘成?明拟定的出版目录相比,删掉的要么?是中?医药,要么?是国内自主研发的器械。看来?是在国外待久了,连自己是哪国的都搞不清楚了。”

“医疗的消费者不只是消费者,也是病人。做医疗要走在市场前面,而?不是跟在后面追。”

“重做吧。”

傅应呈丢下目录,起身离席。

“——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换人。”

屏幕那边全员起立。

韩文?韬低着头,嗓音发涩:“……是。”

……

会议结束,会议室里?灯光亮起。

高助关掉投影屏,咂舌道:“豁呀!韩经理被骂得好惨!傅总说他不如去卖上校鸡块!”

“上校鸡块是肯德基的。”

穿着职业套装的温蒂收起桌上的文?档:“傅总的意思是他不如去卖麦乐鸡。”

“……”

高助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也就你这个较真劲能当傅总秘书。”

“傅总发火自然有傅总的道理。”

温蒂在桌子上磕了磕纸张,抱在怀里?,平静道,“从?公司英文?名就能看出来?,他不是只看利润和市场的商人。”

因?为傅应呈的坚持,九州医疗集团的英文?名,沿用?了拼音“Jiuzhou”,甚至保留了“Jiu”这个,外国人普遍难以发音的字。

“但他不是只喊你英文?名?”

高助挑了挑眉,“五年了,我都不知道你本名叫什么?,总不能姓温名蒂吧?”

温蒂的高跟鞋明显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高马尾在脑后一晃:“这么?想知道,问傅总去吧。”

高助在后头龇牙咧嘴。

就傅总今天的低气压,谁还敢跟他多说半句话!

想来?上个月,他们还过了一阵子,傅总下午五点准时下班,全公司歌舞升平的好日子。

如今回想起来?,竟然恍如隔世。

怎么?。

……

是庇护他们的菩萨离开了吗?

*

夕阳西沉,后轮卷起的尘土中?,机车高调地停在大排档门口。

男人摘下头盔,左右看了看,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随便找了个服务员,狐狸眼弯弯地柔声道:“请问,你们老板在么??”

黄莉莉脸颊微红:“在在在,就在后面,我带你去。”

程嘉礼道谢后,大步跟上。

说实话,自从?上次眼睁睁看着季凡灵上了那辆库里?南,程嘉礼撩她的心思就淡了。

唱歌不听,金子不收,油盐不进。

天底下就不该有这么?难追的女孩。

不过,仔细一想,库里?南车主不可能是她男朋友。

否则就算指缝里?漏点资源,也不会让她去当服务员。

程嘉礼去哈城音乐节演出那周,短暂地放下她了,和几个又高又飒的女主唱和键盘手互换了微信,大家结束表演以后聚聚餐,喝喝酒,好不快活。

鼓手醉醺醺地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问:“你老是说你初恋,到底长?什么?样?,给我看看?”

“没照片,”程嘉礼笑道,“这么?多年哪记得清,就是一种感?觉。”

就像那小服务员。

红边黑底的围裙,长?得遮眼的额发,总是抿着的浅唇。

慢吞吞的语速,扎心窝的话。

还有永远冷恹恹的眼神。

就。

劲劲儿的。

看到她,程嘉礼觉得自己好像都年轻了,重回那段叱咤风云得叫人怀念的青春时代。

……

赵老板被叫出来?,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找我?”

程嘉礼笑道:“我是来?找您谈商务的。”

“什么?商务?”

“您知道哈城音乐节吗?我的乐队受邀在那里?表演,去年还出了专辑,想问问您能不能在这儿路演。”

“什么?是路演?”

“就是我们在您这儿演出,免费的,我们的粉丝都会来?,只是借下您的场地。”

赵老板眼睛都笑出褶了:“哦哦哦,那肯定好啊,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音乐了。”

程嘉礼掏出手机:“到时候还会在微博上宣传。”

眼看着乐队二十万粉丝,赵老板眼睛都直了,一挥大手:“那太好了,我到时候给你们支个棚,让这个……歌迷朋友们啊,都看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