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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不是太明白, 这位新帝如今自身难保,只是个任由谢兰池摆布的傀儡,就算被宿主利用, 恐怕也没有太大的价值吧?

但至少, 目前宿主是安全的, 因为新帝太好哄了,只是两句话, 他就在她的手掌下点了点头。

宿主倒是真的松开了他的嘴巴。

“你不要喊。”乔纱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喊,外面那些全是谢兰池的人, 他把宫人都赶出去,一个人缩在被子里, 必定是不信任谢兰池的人。

他一定认为他被孤零零地隔绝在这座深宫里。

所以他不会喊,不会让外面的人把她抓走。

他太孤单了。

乔纱的手指离开他的嘴巴。

他躺在榻上,嘴唇被她按得发红,和发红的眼眶交织在一起,像一只警惕、惊慌的兔子。

“你、是谁?”他声音低低地问她,“为何能闯入寝宫中?”

他打量了她一下, 她裹着黑色的斗篷, 浑身是湿淋淋的雨水,看样子像是从外面跑了很久,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见她抿了抿嘴唇。

“我好冷。”她声音有些发抖地说:“能不能让我收拾一下自己?

她握在他腕上的手指也是冰冰凉,像是没有温度的妖怪。

他想起在行宫里看过的话本子,报恩的狐狸化成女子, 深夜敲门, 他的兔子如果可以化成人身, 是什么样的?会回来找他吗?会恨他怨他吧。

他看了看内室的屏风之后, 对她说:“屏风后。”

她缩了一下手指,松开了他的手腕,竟是对他说了一声:“谢谢。”然后真就转身去了屏风后。

他从榻上坐起,朝屏风看了过去,只瞧见模糊的影子,她脱了黑色斗篷丢在地上,她脸颊的轮廓映在屏风上,似乎……挺漂亮。

她又脱了她湿漉漉的衣服,光洁的肩膀和起伏的胸脯映在屏风上的花草鱼虫之间。

他忽然心头一跳,忙扭过了头去,脸颊热了起来,她怎么、怎么就敢在陌生男子的房间里,脱光呢?

房间里很静,他听见她在屏风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眼前满是刚才他不小心看到的花鸟鱼虫、和她的身影……

脸就更红了。

他垂眼看见地上,她刚刚站过的地方一滩的雨水,她看起来真的湿透了,想来是冷的。

殿门忽然被人推了开:“殿下,您该喝药了。”

屏风后的她被吓到了一般,慌忙蹲在了地上,他立刻光着脚下地,快步走出了内室,将隔着内室的帘子在背后抓好,看着那端药进来的小公公,第一次摆出了架子:“谁给你的胆子不通报就随意出入朕的寝殿?出去!”

小公公被吓得错愕,新帝一向是个软弱好性子的,听说有公公将热茶泼在了他身上,他也没有说什么,今日怎么……

“还不出去?”新帝又更冷了语气,“是不是要朕命人将你抬出去?”

“奴才不敢!圣上息怒!”小太监忙跪下,颤巍巍地垂下眼,将手中的药托举过脑袋:“厂督大人吩咐奴才伺候圣上服药,还请圣上将药服下,奴才即刻便滚出去!”

又是谢兰池。

这宫中人人只听谢兰池的,谢兰池才是他们的主子,他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他心中恼怒,却不想与这太监纠缠,只想快些打发太监出去,便快步上前,端起药“咚咚”几口喝了下去。

又苦又热的药,喝得他几欲呕吐,他将药碗撂在托盘里,“还不快滚。”

那太监才端着空掉的药碗,后退着离开了寝殿。

寝殿门重新关上。

他不放心,上前去将沉重的门闩在里面插了上,这才放心地重新转回了内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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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内室里,他一眼就瞧见了屏风后的她,她抱着一堆湿漉漉的衣服掩住身子蹲在那里,光洁的肩膀和那张苍白又艳丽的脸,晃得他愣怔在原地。

她的眼真亮,如一汪秋水映着明月,乌黑的湿发披在皎洁的背上,勾勒出一幅奇异美丽的画卷。

真像啊,她真像是成了精怪的兔子,在雨夜里被淋湿了回来寻他。

他愣在原地,失态地望着她,她也不惊慌,只是在片刻后对他轻轻笑着说了一句:“还不转过头去?”

他蓦然回过神来,他竟然盯着没穿衣服的姑娘,这么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天!

他慌忙转过身去,又羞又尴尬,脸红心跳得厉害,语调都结巴地向她道歉:“抱歉,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可这话解释出口,他自己都臊得慌。

她似乎没有恼他,在背后语调平常地对他说:“即便是有别的意思,也没关系。”

他怔了怔,她的话是何意?

“我可以借你衣架上的衣服穿吗?”她在背后问:“我的衣服全湿透了,我不想生病。”

她是衣服全湿透了。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怕她看不到,答道:“你随意。”

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她在穿他的衣服吗?

他脸红心跳地僵站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回头,所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放大。

他不自主地仔细听着,猜测她有没有穿好……

背后突然被一只冰冰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被火燎到一般,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一张皎洁的脸便撞进了他眼里。

他见过许多美人,他的母妃便是艳冠六宫的美人,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生动的眼睛,她的美是流动的,变化的,每个表情都藏着栩栩的美。

就像她此刻,望着他,脸是苍白的,可眼底是揶揄的笑意,“你可以看我了。”

她穿着宫人新替他做好的寝衣,有些大,包裹着她的手脚,她正在挽袖子,露出一截细白的腕子,那腕子上却有一道道疤痕,这是怎么弄的?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和心思被眼前这个女人引着走,他明明该先问清她是何人,怎么来到他的寝宫,又是什么目的。

可他在不知不觉中,跟着她在走。

此刻也是。

她站在他面前,望着他说:“谢谢你救我。”

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已是救了她吗?方才他赶走太监便是救了她吗?

原来,他竟然可以救下谁吗?

这感觉不可思议极了,他连他的兔子都不曾救下,却在今夜救下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姑娘。

或许,这是他第一次品尝到“皇帝”这个称谓带来的一丝丝愉快。

“再借你一件外袍。”她手中又拎着衣架上他的一件常服外袍,往袖子里穿说:“谢谢你今夜救了,若是来日还能见到,我一定尽量报答。”

他听得眉心一蹙,脱口便问:“你要走了?”

她抬起眼来对他笑笑,轻轻“嗯”了一声,“我在逃命。”

“那你为何不留下?”他听见自己问出的话,反应过来,自己在留她,他心中止不住地就想,她该留下来,至少他还能救她,不是吗?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留她,她只是个闯入他寝宫,身份不明的人而已。

她望着他问:“我留下,你能救我吗?”

喉咙口,那句“当然”鱼刺一样卡着他,他没说出口,他干嘛要救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

可他又不想她就这样走,这宫里太静了,他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所以他咽下了那两个字,与她说:“我连你的姓名,你为何出现在此,又逃什么命也不知,如何救你?”

乔纱垂下眼,看着自己系腰带的手指,心中计算着,他敢呵斥一个小太监救下她,可他敢忤逆谢兰池吗?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系好腰带,抬起眼来对他说:“我走了。”

他愣在那里,她竟真要走?这么果决便要走?她的头发还是湿的,脚上也没穿鞋,却是绕过他要挑帘出去。

他几乎是跟着她转过身,张口便说:“你头发还没干,再过一会儿外面的侍卫换班……”

他脑子里全是乱的,他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他留她干什么?

可她顿住脚步,他心里就有一点点开心,又忍不住说:“你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儿,等侍卫换班你再走,安全些。”

她回过头来望着他,明亮的眼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问他:“你想我留下来陪你说会话吗?”

他不知为何忽然被这句话击中了,心头又酸又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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