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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巴不得甩掉这些负担,正好省了把人抬去乱葬岗的功夫,连钱都没跟陵游要。

江从鱼道:“你能治好他们吗?”

陵游道:“我又不是包治百病的,没开始治哪知道能不能好?不过他们的病都不会传染,带回去治治看也无妨。”

江从鱼点头,将那几个奴隶都领走了。才到北狄王庭便遇到这么多事,江从鱼也有点儿累了,安置好阿麟父子几人后便回房歇下。

翌日阿麟父亲清醒过来,提出要见江从鱼这位正使。

江从鱼穿好衣裳,本想就这么过去,想想又朝随行侍从吩咐了几句。

等江从鱼出现在阿麟父亲面前时,已身着全套使者衣冠,手中持节,面色端整。

阿麟父亲浑身一颤,浑浊的双眼一下子噙满泪水,艰难地起身朝江从鱼郑重一拜。

江从鱼也认认真真朝他回了一拜,才亲自上前扶起这位饱受摧折、年过半百的可怜人。

两人坐下一谈,江从鱼才知晓阿麟父亲原是驻守边关的一位守将,因为不愿同流合污、贪污军饷而被排挤到最苦寒的地方。

后来他们遭自己人出卖,全部被掳到北狄当奴隶,他的妻子还是楼家宗室之后,却只能委身北狄贵族忍辱偷生,期盼能找到回去的机会!

转眼已经二十多年了,他们这些被重点“关照”过的奴隶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完全不知道大魏那边的变化。

阿麟父亲忍不住问起如今的情况。

江从鱼与他细细地说起这些年的一切。

约莫是从他们被掳走后的第二年,袁大将军就调任到北疆,直接杀了好几个不服管的守将立威,此后北疆就一直是“袁家军”的天下。

只是当时北狄来势汹汹,初来乍到的袁大将军既要整顿内部,又要对抗外敌,自是不知晓那些人还曾故意出卖自己人。

江从鱼从阿麟父亲手里拿到了一份名单,是他用自己的血写出来的,上面全是他当年的部属。

那些与他一同被掳来的人生死未卜,但他始终记得当初他们目光熠熠地对他说年后就要归家去,去见家中父母或者妻儿。

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能服满兵役回家。

那些埋骨泉下的冤魂已经带不回去了,倘若这些沦为奴隶的可怜人侥幸活了下来的话,能不能将他们解救出来呢?

江从鱼郑重其事地收下名单,允诺道:“我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能找到几个,不过我会向北狄人提出这件事,您且先安心养病。”

见阿麟父亲面色沉郁,江从鱼又补了句,“若是朝中还有出卖自己人的渣滓没被查出来,你也好回去亲自指认他们!”

仇恨果然是一剂良药,阿麟父亲身上的萎顿霎时间少了大半。

出了阿麟父子的房间,江从鱼心里沉甸甸的。

只不过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江从鱼先把柳栖桐他们喊到一起商量怎么把名单上的人要回来。

一番讨论之后,江从鱼打算还是先和阿罗多他们交涉,若是谈不拢再另寻他法。

这日阿罗多没过来,江从鱼就自己与戴洋他们外出了解北狄王庭。

如此过了两日,北狄太后与阿罗多要正式面见江从鱼这位正使了。

入了北狄王宫,江从鱼不卑不亢地向坐在上首的两人见礼。结果一抬头,发现北狄太后旁边还坐着个小孩儿,约莫四五岁,比阿宝要小得多。

江从鱼暗道,这母子三人之间瞧着暗流涌动,莫不是北狄太后怕小儿子坐不稳国主之位,先扶持阿罗多占着那个位置?

难怪阿罗多提起这个弟弟时面色不太对劲。

即便心里头有诸多猜想,江从鱼面上却没表露分毫,只带着得体的笑容应对着眼前这位相当貌美的太后。

客套过后,太后笑道:“没想到你们陛下会派你过来,说起来我当年还见过你爹。”

这一开口,中原话说得比阿罗多还好。

江从鱼眨巴一下眼,怎么都没想到来了北狄王庭也能听到这句话。

太后语气里带着怀念:“他教给我的东西,我受用终身。”她看向江从鱼的目光和煦得很,“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和行馆的人提,谁都不敢怠慢你。”

江从鱼不知晓他那位传说满天下的爹到底做过什么,不过太后都这么说了,他便顺势说起那份带血的名单。

得知名单上都是些寻常士卒,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太后说道:“这等小事,我等会就派人把他们找出来送到行馆那边去。”

江从鱼道:“阿麟母亲乃是我们大魏宗室之女,能否让阿麟去将他母亲的尸骨也收捡回来,好叫他们能一家团圆?”

说是宗室之女,其实家里已经无官无爵、无亲无靠,只是占了楼这个姓氏而已。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人来找了。

女奴姬妾之类的不会与主家合葬在一起,收捡个尸骨也没甚要紧。

太后当场应允了江从鱼的要求,留他一起共用午膳。

江从鱼出宫的时候,阿罗多跟着出来了,招呼道:“说好要去骑马,还去不去?”

江从鱼道:“当然去,不过我得回去换掉这身衣服。”

阿罗多朗笑道:“那我们等会见,我也去换身衣裳。”

江从鱼回去换好猎装,抽空与阿麟说起他母亲尸骨的事,

阿麟没想到江从鱼还向太后开口讨要他母亲的尸骨,得了消息后便急匆匆地去与他父亲说起此事。

阿麟父亲唇哆嗦了两下,说道:“我和你一起去。”他枯枝般的手掌紧攥着自己儿子的手,喃喃着重复了一遍,“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一起去带她回家。”

语罢,已是潸然泪下。

阿麟虽体会不了他父亲对“回家”的执着,却还是跟着红了眼眶。

过了几日,还真有一批奴隶被送到了行馆这边,并且多送了不少名单外的人——比如他们的女奴妻子和奴隶儿女。

还有不少想跟着南归的俘虏。

柳栖桐私底下和江从鱼讨论:“北狄这边恐怕塞了些细作进来。”

即便这些奴隶当真全是中原人,也不能排除他们包藏祸心的可能性。

江从鱼说道:“我们不带人回去,他们就不能往大魏安排细作了吗?”

柳栖桐语塞。

江从鱼道:“既然北狄这边愿意放人,我们就该把他们全部带回去。至于他们以后会不会做出危害大魏的举动,那是以后的事,眼下我们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柳栖桐沉默片刻,点着头说道:“你说得有理。”

使团参加完阿罗多的继位仪式,便要踏上返程了。

阿罗多这位国主亲自来相送,笑着把一车彩头捎来给江从鱼,说是江从鱼这几天参加各项庆祝活动拿到的。

有人因为江从鱼不是本国人想赖账,多亏了他亲自派人去催对方把彩头放上车才全数收齐!

江从鱼哈哈一笑,欣然笑纳:“那真是辛苦你了。”

阿罗多张手向他讨要一个离别前的拥抱。

江从鱼大大方方地跟他抱了一下,上马与他挥手作别,带着比来时壮大了两三倍的使团踏上归程。

与此同时,一摞记录着江从鱼在北狄王庭一言一行的书简也出发了,正快马加鞭地往京师那边送。

看起来会比江从鱼更快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