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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忽然就知道这座城池的名字了。

之前每一次诡异事件都发生在诸侯国的都城之中, 都城城破方才象征着一个国度的灭亡,垂死反击也是应有之义。

于是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节奏。

这一次还没有到达魏国的都城,秦国兵锋还没有湮灭大梁城, 于是他们都疏忽了,他甚至没有记住这个城池的名字。

但是仔细想想的确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系统的视线停留在一个方向。

在那里有一杆破碎的旗帜半埋在废墟里, 上面写着破碎的“睢阳”两个字。

睢阳城。

“亳都,地名,商汤所都, 在今睢阳城。”

在春秋战国之前、在周王朝坐拥天下之前, 在睢阳之前,这里有个更古老的名字, 殷商故地, 亳都。

并不是朝歌,是比那更古老更久远的,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契,契十四代孙商汤在水边高地建都,高举起殷商名号的地方。

是商王朝真正的发端、祖地, 是玄鸟飞起来的那一片芦苇荡。

亳,即是水中高地, 最初的殷商玄鸟旗帜,就在这块水中高地上, 高高的举起。

殷商五百年之后, 周朝天下八百年,再之后春秋战国五百年, 整整一千八百年, 无数流离征战兴衰败亡之后,这片水中的高地归于魏国疆域。

世间是有过那样的传闻, 狐死首丘,代马依风,狐狸要死在狐穴所在的方向,北方的马死在北方吹来的风中,归葬故园反转之后是故园葬我,有人要以殷商的祖地,埋葬殷商的玄鸟。

的确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了,玄鸟踏进这里的第一步,整个殷商的怨恨都活了过来,血雨从天而降,挣扎着哀嚎着,沦亡在死国里的每一个魂灵都重新活了过来。

系统在仔细的盯着那些血滴子看,强忍住呕吐的不适,他终于看清楚了,在放大了百倍千倍之后……那些活过来的血滴子一个一个都是人形。

殷商的子民是殷商这个巨人体内的一滴又一滴血,那些从血滴子里探出来的触手根本就是他们的手脚,只是细长到了诡异的地步。

他们在玄鸟身上嗅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于是疯狂的往她身上扑,要把她一起拖进那个死去的殷墟。

不,不对,仅凭这个是没办法吃掉玄鸟的,还有什么东西,更大的更危险的一个东西,还没有出现。

系统猛然看向天空。

猩红一片的天空中真的出现了那个东西,像是信号被干扰了一样,出现大片的噪点和横线。

在那之后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座城的边角,仅仅只是边角,因为那座城实在太大了,大得就像是一整个王朝!它倒悬在天上,如同镜子里映出来的影子。

时间像是凝固住了,系统呆呆的仰望着天空,像是一条被插在披萨里的死鱼。

他并不认识天上这座城池,但就在他看见的那一瞬间,他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

殷丘,或者说是殷墟。

活着的血滴子疯狂的舞动触手,并非是为了往活人身上攀爬,而是在拖拽着什么东西……藉由玄鸟的气息,他们把沉沦在死国中的殷墟拖到了现世。

噪点和横线不停出现再不停消失,但是出现得越来越少,消失得越来越多,那座城变得越来越清晰,能看见立在城墙上的青铜熔铸的玄鸟像。

它正在降临。

所有人只能呆呆的看着它逐渐的降临,凡人没有翅膀,要怎么去攻打一座倒悬在天空中的城市?更何况这还是一座不存于现世的鬼城!

系统也呆呆的看着那座城……他忽然意识到此局并非无解,如果只是那些活过来的血滴子,他们找过来是因为玄鸟。

那林久只需要把【玄鸟】这件衣服换掉就好了,随便换个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可是一开始谁也没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那些活过来的血滴子又是什么东西,于是时机被白白的浪费掉了。

就算【玄鸟】的气息在此时消失,似乎也已经是、于事无补。

谁能够孤身抗衡一座活过来的城池、天上倒悬的甚至是一整个活过来的王朝,螳臂当车也不过如此了!

“怎么办,怎么办……”系统喃喃自语,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已经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系统听到林久的声音,喃喃的似乎在自言自语。

听得出来她还是很冷,声音冷涩而卡顿,每一个字音吐出来都要花费很大很大的力气。

但是她还是完整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你听说过鬼市吗?我听说、那种东西、还有一、个别名,叫天光墟。”

她太冷了,那些血滴子几乎已经爬到了她的脖颈,纯黑的裙裾完全被染红了,肩膀上垂落下来的黑色的翎羽也被染成了红色。

覆面的青铜面具上玄鸟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流转着光彩,眉心处的红痕渐渐扩大,像是泅开的血,面具上的玄鸟在流血。

可是林久什么都做不了。

血滴子里生出来的触手死死抓住了她,因此她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用手点击系统面板。

好在还有声控功能。

这还是系统第一次听见林久念出来她要穿的衣服的名字,冷涩卡顿的声音轻轻的……轻得就像是蝴蝶翅膀掀起来的一缕孱弱的风。

鬼市,是鬼怪的集市,其中买卖的东西恐怖到凡人看上一眼就会骇破肝胆而死,但鬼市只开在深夜里,一旦见了日光就会灰飞烟灭,因此又称天光墟。

夜里狰狞恐怖的鬼市,不过是天光下荒芜的废墟。

沦亡在死国里的东西,无论表面看起来如何的张牙舞爪,狰狞恐怖,一旦见到天光,终究只能烟消云散成为废墟。

所以今天率先到来的是那场倾天的血雨,那甚至不是为了抓住玄鸟,而仅仅是为了遮蔽住天光而已。

殷墟终究不过是一个更大的天光墟。

破开死局,只需要一缕阳光,只需要一个——

金乌。

确认。【金乌】。

蝴蝶煽动翅膀,那缕孱弱的风吹起来,最终席卷开来的……是一场狂暴的飓风!

炽烈的光,何止是照射而出,简直是在天地间爆炸而出。

嬴政立刻就闭上了眼睛。

但是没有用,在那不到一秒钟时间里看到的景象已经藉由强光死死烙印在了他的眼球上,或许是比眼球更深的地方,一直深到血肉骨头之下的……魂灵。

那其实只是一道光,但是在看到那道光的一瞬间嬴政以为是天裂开了,从中展开黑色的翅膀,每一片羽毛上都流淌着金色的炽光。

……一头黑色的巨鸟。

可那也算是鸟吗?

它太大太大了,比一座城池和一整个王朝还要更庞然巨大,垂天之翼展开时,羽毛一直拖垂到了东海之滨,其上流淌的金色炽光把一整片海水烧煮到沸腾。

眼球在发烫,疼痛得像是有烧红的针一根一根扎进眼睛里。

嬴政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球已经被烧毁成碳了,他本能的泪流不止,可是那些眼泪根本来不及流出眼眶,就被眼球表面残留的那只鸟的影子炙烤一空了。

他甚至没看到那只鸟的全貌,而只是看到了它的一只翅膀上的几片黑色的羽毛,和流淌在那些羽毛上面的金色的炽光。

只是如此而已,就要付出如此残酷的代价,人世间最残暴的君王在它面前也显得仁慈起来了,可是嬴政心里丝毫没有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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