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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怕?”

云山阁一处茶室内,安和郡主在陶盅里拨弄些千奇百怪的毒虫。

程令雪想起身上蛊毒。

“不怕。”

安和郡主又问:“那可怕我?”

程令雪抬眸看向她。

说来也古怪,她对权贵大都存着戒备和畏惧,可见着姬月恒母亲后,她非但不怕,还莫名觉得亲切,仿佛——

似曾相识。

她摇头:“也不怕,您很和善。”

安和郡主慵懒笑意中有了淡淡柔意,瞥向竹帘后看书的青年,笑中又掺无奈,她故意问程令雪:“几岁了?家住何方,家中有哪些亲人啊?”

竹帘后的青年果然放下书卷。

轮椅碾过木地板,清隽身影越过竹帘后:“回母亲话。阿雪今年十七,自幼与亲人走散,年后我会陪她一道寻亲,过后您再操心孩儿终身大事。”

程令雪简直想堵住他的嘴。

她和他只是睡过……睡过一张榻的关系,谈什么终身大事!

她狠狠地朝他瞪去一眼。

但刚一瞪过去,对上姬月恒宠溺甚至很君子的目光,她又红着脸错开。

面前伸来一只玉白如竹的手,握了握她的手:“有一些凉。”

他握住她的手给她暖着。

自那次在温泉池中一'丝'不挂、肌肤相贴地嵌合后,如今程令雪一碰到他的肌肤,手脚便一阵酥软。

她好像……中了他的蛊。

轮椅上的姬月恒因为病白文弱,给人以不可轻易触碰的脆弱疏离之感,有种病弱的禁欲。他又安静温和,妥帖得像个兄长,然而夜晚没羞没臊地颠鸾倒凤时,却总喜欢让她喊他“阿九哥哥”。

因而此时面对着郡主娘娘,她总有种错觉,仿佛她和姬月恒是没有血缘关系,但情同至亲的兄妹。

白日里兄友妹恭,夜里……

背着长辈偷'欢。

要命,她最近怎么总想歪!!

程令雪蹙眉,看污秽话本的是姬月恒,脑子坏掉的怎么是她?!

她羞恼地缩回手。

“……不冷。”

怯生生的抵触被安和郡主看在眼里,她以无奈揶揄的语气道出担忧:“阿九,看得太紧了,小姑娘会怕。”

姬月恒恍若未闻。

他领着程令雪出了云山阁。

自那次共浴温泉后,姬月恒待她越发紧张,从前他也温柔体贴,也有逗弄、掌控,如今除去这些,还有着近乎兄长的关切,大事小事都要替她操心。

并且只要一私下相处,他就要埋在她身上,有时是脸贴在她颈侧,有时脸深深埋在她心口蛊印上。

有时……

是把匕首放进去什么也不做。

偶尔他深夜睡不着,要把匕首放到最深处、搂着她才可入睡。

他好像更病态了。

不贴着她就浑身难受似的。

就像眼下——

她坐在浴桶中泡着药浴,姬月恒都要坐在浴桶中揽着她,但和在温泉中不同,他身上穿了里衣:“难受么?”

绵绵的痛意似蚕丝侵入身子。

程令雪轻喘一声。

“还好,不算太难受。”

她警惕地问他:“你怎么也泡?”

姬月恒揽着她,道:“你很难受,我想和你一起难受。”

程令雪又狐疑看向他的里衣。

自那夜后,他尝到了肌肤相贴的乐趣,每夜睡觉都要褪了衣,白日没事也会褪下外袍,和她心口相贴。

简直有了瘾。

这次怎么突然穿上里衣泡水?

姬月恒不问自答。

“不穿里衣,会忍不住。”

她就知道他嘴里蹦不出干净的话!

程令雪咬唇扭过头。

一背着人,姬月恒就要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她想着他面对郡主娘娘时总是格外端方,灵机一动岔开话题。

“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唔,是什么事。”

姬月恒含着她耳垂低问。

程令雪扭过头避开,又被他追上来含住,她只能罢休,道:“郡主娘娘人很好,可你面对她时,反而拘着。”

青年舌尖稍稍一顿。

他松开她的耳垂,手懒懒搭在桶沿上:“再妙手回春的郎中,也有治不好的病人,若这病人是至亲骨肉,要面临的挫败则更重,母亲虽不曾失去耐心,但我面对母亲,无法一直心安理得。”

程令雪沉默须臾,她初到师父身边时,也总怕被抛弃。

想到师父,她想到师父的仇家。

纵使不愿僭越,为保稳妥,还是问道:“那你的父亲呢。是怎样的人……”

回应她的是姬月恒的轻嗤。

良久,他才道:“他是个好父亲。”

似乎触到了他逆鳞,程令雪迟疑了,不知是否要继续这个话题。

姬月恒则想起另一件事,桃花眼底掠过思忖,耳畔回荡他让亭松打听当年那个小客人身份时得到的答案:“家主瞒得紧,此事只夫人和大公子知晓,但当初那孩子走丢后,家主曾以重金让心腹雇一位善于打探消息的江湖人士私下寻人,想必那孩子对家主而言有些用处。”

想来她家人与他父亲有些往来。

但尚还不知是什么关系。

待她恢复记忆,会因身世之故和助兄弑父的他站在对立面么?

他的确是个助兄弑父的坏人。

可他不想她讨厌他。

姬月恒直言不讳:“他是个颇有野心且狠辣的人,为扳倒异母兄长不惜设计一出苦肉计,买通伯母身边人,让其教唆伯母给祖父下毒,因大伯盛名在外,他为撇清嫌疑,设计让我替祖父挡下奇毒。”

程令雪愕然转身看他。

青年眼底浮着淡笑,但就如浮着薄冰的清溪,不见暖意。

“竟然是这样一回事……”

人为了权势竟当真如此狠心?

程令雪听得心惊。

姬月恒似习以为常,只笑笑。

他想起亭松的话,又道:“一个不怜子的父亲,在九年前被亲子篡权夺去家主之位,或许也算因果报应。”

不知要不要安慰他,又不知该如何安慰,程令雪往他怀里靠了靠,试探道:“那你父亲,可有什么旧部?我是说,他会不会再次危及你安危。”

姬月恒垂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是在试探他啊,他平淡道:“有,那人如今在替姬家三房做事,要暗中助三房扳倒我与长兄这一房。”

程令雪略微松了口气。

师父的仇人,应当就是那个人。

未免姬月恒因之前她窃取账本之事起疑心,耽误了她解蛊,她斟酌再三,直说了:“之前让我窃取账本的人,是一位对我有恩的长辈,五年前,他曾被你父亲的心腹陷害过,身受重伤。”

姬月恒听罢,沉默了许多,将她转过来,问道:“你确认是五年前?”

程令雪没直面回答。

“怎么了?”

姬月恒思忖须臾,道:“五年前,家父暗中联络旧部,让其助他逃出山庄,最终被长兄的人追上,葬身火海,你那位长辈,应该是在那时被他牵连了。”

如此一说便通了。

程令雪松了口:“我那位长辈一向不喜欢与权贵打交道,那次……他应当是被你父亲的旧部骗去的,所以,他才想要查姬家的事,借此报复那人。但你放心,他向来恩怨分明,不会迁怒无辜。”

姬月恒长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桶沿:“那长辈,是江湖人士?”

出于谨慎,程令雪未回答。

“我不希望他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因此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

姬月恒只笑笑:“别怕,我只是想起一件事,数年前我父亲曾托位江湖中人寻一故人之子……但或许是我想错了。”

话落入程令雪心里,她在水下的手悄然攥成拳,她几乎能肯定——

那江湖中人是师父。

他要找的故人之子,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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