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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喆与林风一路狂奔到了幕府,发现幕府里面也正在忙碌,赵霁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断断续续地说:“人、人还没到呢?”

苏喆拉住一个抱着一叠白色布料的小护卫问:“这是要干什么?”

小护卫很实在地说:“准备把这些彩饰遮一遮。”

赵霁见缝插针:“不是刘相公过世么?姥说,刘相公对整个安南都有恩情的,识字歌既是他所作,就算是这许多人的老师。下令换素服了,府里正在准备祭桌,又让巫大娘拨钱往寺观里做两天道场。说,虽不大办,礼数是要到的。要不是这样,客人还没到,我怎么就能先知道的呢?”

苏喆道:“姥在府里还是庙里?”

“府里。”

苏喆道:“我去找她!”

“你要干什么?”赵苏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后面冒了出来,在他的身后,祝炼等人也跟了过来人。这些人初入京师,祝缨也都曾设法让他们见王、刘诸人以抬身价,好在京城过得稍稍舒适些,听到噩耗,也都无心继续议事,一窝蜂地跟了过来。

苏喆道:“去迎一迎,我想,既然有人来,保不齐会有女眷呢?我去也方便。”

林风道:“我也去吧。”

祝炼道:“别堵在这里了,同去。”

几人一边走,一边把身上彩饰摘下来往袖子、腰包里揣,赶到祝缨面前的时候,已经比较素净了。

祝缨正在书房,她已换了一身素服,头上一根银簪,一边胡师姐腰间系了根白色的腰带,她的两个新徒弟则穿上了白色的布坎肩。

祝缨在看信,抬头问道:“怎么都过来了?刚才干什么去了?找不到人。”

赵苏道:“我们分散各地,见面不易,想在离开前聚一聚。不想又听到噩耗,如今想多留两天,见一见刘相公的后人再回去。相公天下文宗,家学想必也不差,若有脾气相投的世兄世侄,也想请他到梧州讲学呢。”

祝重华对刘松年了解不多,只听到说这家人能当老师便也抢着说:“我们那儿也是要的!”

祝缨道:“我还要人呢!”

刘家人还没到,幕府里已经争上了。苏喆觑了个空儿,对祝缨道:“姥,我想去迎一迎。”林风也说要去,祝炼道:“还有我!”

祝缨道:“来的是几个姑娘,你们两个凑什么热闹?小妹,你去。”

“哎!”苏喆高兴里透着点儿惊讶,刘松年把自家女眷送到安南,那男丁呢?为什么是这样的安排?

祝缨又指着祝炼说:“你不用去,让你媳妇儿同小妹一起去。”

“是。”

林风要说话,祝缨道:“你媳妇儿家里有孩子要照看,不必走远,等人到了,先住到府,她再来与她们相见也不迟。重华也是,人家家里才有丧事,在我这儿争人吵闹就罢了,她们过来,先不许吵到人家面前。到了个生地方,得让人缓一缓。小妹,多带些人,她们了带了不少东西。”

“是。”

“好啦,都去换身儿衣裳吧。”

“是。”

…………

苏喆先问了来的有多少人,再去点了人马,再换一身衣服,然后去找何月明。

何月明已经换了一身月白衣裙,头饰也除了,正在与杜大姐一起布置刘家姑娘的住所。祝缨没让人住客馆,带着孝,去哪儿都不方便。又有祭祀之类,还是在幕府里方便,一应费用祝缨就给出了。

来的是三个姑娘,一个是刘松年的小孙女儿,另两个是她的曾孙女。她们年纪相仿二十上下,凑在一起居住也互相有个照应。三人各带一个丫鬟,又有一个婆子,此外又有一个男管家、一个女管家,六个男家丁。

何月明道:“到底是大户人家。”

苏喆道:“刘相公这在京城算节俭的啦。杜大姐,这儿得先交给你了,她得跟我一同去接人。”

杜大姐道:“放心,都交给我。”

苏喆又让何月明去收拾行李,何月明道:“从这儿到北关才几天的路?再收拾行李,再出发,人都该到家门口啦,我去换身衣裳,咱们走就是了。”

两人匆匆整束完毕,沿着驿路往前去迎接。她们也不担心接不到人,马跑了一天,天黑之后就在一处驿站里遇到了刚刚住下的刘家姑娘。人很好认,戴孝,普遍比安南人略高一点,女孩子都很白皙,是娇贵养大的闺秀模样。

苏喆一眼就看到她们周围几个穿着号衣的女兵——那就没跑了!就是她们!

苏喆在京城时也没见过她们,但凭孝服以及女兵就能认个七七八八了。她先与女兵的什长相认,再由这什长向刘家姑娘们介绍她。

果然,来的就是刘家姑娘们。

为首的一个自称叫刘遨,是另外两个姑娘的小姑姑,另两个姑娘一个叫刘昆,一个叫刘衍,是堂姐妹。刘遨初见女什长已微一惊,见到苏喆,再听说何月明也在州学里做博士,眼睛变亮了一点,与两个侄女对望了一眼。

苏喆是她们祖父的“故吏”,也算是自己人,祝炼的名字她们也是知道的,说话也比在北关的时候轻松了一点。刘遨犹豫了一下,倒不好称呼苏喆为“世兄”,转称其为“阿姊”,请入房里坐下。

苏喆与她携手进房,见里面竟堆放了不少箱笼,便说:“这也太狭窄了,我找人换间屋宽敞屋子。你带的东西,我另找一处安全的库房给你放置,再派兵守着,再不会丢的。”

刘遨道:“使不得!我这些箱笼,是阿翁让我带过来的书籍,无论我到哪儿,都是要放到自己房里的。直到见到节帅。”

“哦!原来如此!”苏喆听到有新书籍,也有些兴奋,“那好,就再委屈一晚,明天到了府里就能安心了。府里给大伙儿准备了两处院子,都在幕府里,一个给你们姑姪居住,旁边一处是女仆居住、放行李、小厨房,男外另在外面有住处,你看如何?有什么要求现在就提,府里连夜改。”

刘遨忙推辞道:“这样就很好,实在是劳烦节帅了,我们姑姪并非挑剔之人,节帅肯收留,已是感激不尽。”

“都是自己人,何必这么讲呢?气候还适应吗?路上辛苦么?”

刘遨道:“还好。”

她们姑姪讲话也都斯斯文文的,刘遨最沉稳,先问了祝缨好,再询问了一下幕府里都有什么人,祖父当年“故吏”们都过得如何之类。又说希望可以拜祭一下张仙姑和祝大。

刘昆声音带点软糯,脾气很好的样子,细心地询问在安南生活的细节。气候,什么季节穿什么样的衣服,常见的病症有哪些之类的。

刘衍话最少,只问了一句:“可方便拜祭亡人不?”

苏喆耐心地道:“那当然可以,从收到消息起,姥就换了素服了,阖府上下都穿素,整个安南,凡识字的人,都要悼念老相公的。又做道场,咱们回到幕府,法事恐怕没做完哩。”

几人又惊又喜,刘遨道:“这……有些超过啦。”

何月明道:“姥觉得对的,就会做,只要她说做得,那就不算超过。我才随父亲到安南的时候,也常觉得这也有些超过,那也有些不妥。后来也就习惯啦,我们舍弃那么多的东西来到安南,不就是因为它的‘超过’么?”

刘昆好奇地问道:“夫人也是迁居安南的么?”

“对呀?来了有几年了。刚来的时候,生活上是有些不适应的地方,也会有些误会。我会陪你们住几天,有什么困惑的事情只管问我。”

刘遨心道:一个是故吏,一个是外乡人,这二人的安排实是妥贴。怪道都说祝子璋做事周到。

刘衍还是揪着之前的问题:“不是阿翁,是我姐姐。”

刘遨与刘昆都往她身上看,刘衍又加了一句:“还没完婚的,府里忌讳这个不?”

“啊?”何月明说。未婚女子死了,是有各种忌讳的,具体要因地方而异。有些是不能入祖坟,有些是不会提。当然也有不大忌讳的,但是没有直系的后代,总是会有低人一等的感觉。此外,一般也不在家里摆灵牌,丧事办完了,到了一定的时间,贵族之家有家庙,往那儿摆,普通人家把灵牌一烧就完事儿了,所以三代之后记不得祖宗名字也是正常的。

“咦?”苏喆想了一下才想明白,“哦!咱们这儿百无禁忌!府里姑姑常年祭着她亡夫与故去的婆婆呢。”

刘衍舒了一口气:“那我就没别的事了。”

刘遨道:“那她与婆母相处得一定很好。”

“是啊。”

何月明问刘衍:“人……是怎么没的?祭品可有什么讲究不?有难处只管说。”

刘遨叹了口气:“哪有什么讲究?差不多就得,她活着的时候对这些也不挑剔的,我们带她到这里来,她也应该能够安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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