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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硕坐了下来,听公孙佳与他娓娓道来:“新人不会在乎这一点年例,他们将来有前程,可以忍受没有这一点钱帛好处。旧人有这一笔,也能缓一缓心中的怨气。东宫的府库不论底子是不是丰厚,都不要在这件事上吝啬。”

她建议章硕就在年前宴请一下各属官,与他们好好道个别,把话说开了,这些人里不是全部都开走,但是要让走的人怨气不重。这里也有一个安排的办法——走掉的人分层次安排合适的地方。

章硕道:“如此一来,抱怨的就更少啦!”

“殿下说话也不要抱怨,要肯切。好聚好散。也不必畏惧,反复小人哪里都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惹事,也不要怕事。”

“好!”

公孙佳道:“我陪殿下看一看东宫,既然要赏赐、要宴饮,就不能出纰漏。我在自己家也不大管这些个事儿,再有疏漏,殿下自己上心?”

章硕道:“不敢不敢,请。”

也就两样,饮宴、赏赐,一个是看厨房及相关采买、器物之类,一个是库房里的财帛之类,非常的简单。但就这两条,公孙佳也是大摇其头。她不大管家务,以她的有限经验来看,这就不行!“太子就只有这些东西?以前不设宴的?这做的都是什么吃食?”

太子该有的东西也还是有的,但是不该如此!一个地方,人用不用心是不同的。公孙佳的外甥媳妇儿杨氏照看的慈幼局,条件够艰苦的了,看起来都比东宫更像人住的地方。东宫的厨子,甚至能把上好的羊肉做出个稻草的口感来!

“我几十年没吃过这种破玩艺儿了!”公孙佳生气了,开始认真清查。

公孙佳从内侍、宫女清起,什么淑妃选的、皇后选的她不管,办事不认真的她挨个儿给揪出来。侍奉太子不用心,衣服、饮食不周到的,拿下,贪污的,拿下,夹带物品的,拿下,有从宫外带进来的违禁之物的,拿下。接着是查账,她就是干这个的,从户部调几个熟手过来,上手就是一个清查。章硕的东宫年载短,账上也不复杂,做账的人水平更是一般,一本账没看完就查出若干问题来。

东宫里是什么样的人物都有,章嶟让她重整属官,东宫的属官俨然一个小朝廷,其中宦官等广义上也算其中,东宫的供给之类也有正常的朝廷官员。

这些人今年过年的好处是得不到了,公孙佳将人一拿,证据往章嶟面前一放,轻声细语地说:“亏得发现得早,不然就这些人的品行,说不定还要出去吹嘘,传出去朝廷的脸面就别想要了。东宫还是要一个女主人才行。”

章嶟面子挂不住了:“彻查!”

“大过年的,悄悄办了就是。还有人说自己是淑妃的人,我都拿下来了。”

“可恶,一定是为了脱罪胡乱攀咬的!”

公孙佳道:“后宫的事,我就不干预了。赶紧给太子弄明白了,别出丑。大军凯旋、四夷来朝,正旦时要是让使臣看到太子袖子短了两寸,不像话。”

“什么?”章嶟震惊了!

“天朝上国,文物衣裳,啧!”公孙佳连连摇头,“针线上的说,东宫送出来的就是这个尺寸。拿了东宫的人一问,没给太子量新的,拿了旧尺寸去的。碎碎叨叨的,烦死了。这都干的都是什么事儿?您看先从哪儿调些可靠的人给太子用?东宫不能没人伺候。”

章嶟将后宫几个女人想了一下,硬着头皮说:“请太皇太后点几个可靠的人吧。”

“好。”

章嶟还在念叨,要将东宫的奴才们都驱逐了!公孙佳知道他是面子挂不住了,并不是特别在意太子,且其中还有维护吴宣的意思。

公孙佳道:“这是您失了计较,您还给淑妃派活?她现养着两个孩子,下头的人一看淑妃紧着自己的孩子并没有关切太子,太子还不是她亲生,那还不仗着她的势胡来?哪怕是在东宫,父亲一个眼神不到子女就要吃苦的事,从来也不少见。”

“那是!”章嶟想起了自己的东宫岁月,“父亲一个眼神不到”自己就要委屈。

“太子已经长大了,这点委屈也不算什么,以后有人心疼就好。朝廷的脸面要紧。您得帮淑妃分清轻重急缓,东一把西一把,都想抓就是都抓不好,叫人说她心眼不好或者不会做事,何必呢?”

“不错。”

“年前东宫旁的事儿都先甭弄了,先把日子过舒服了,您看谁来?”

“你接着办。”

当天早上,公孙佳进了东宫,下午从章嶟那儿出来,晚上,东宫已经被清洗了一遍。

公孙佳在东宫一出手,别的地方犹可,皇太后宫里人人颤抖,整个宫里也只有他们有当年的“清洗东宫”的记忆。公孙佳确实不关心家务,但是她会清理东宫。如今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她清洗起来是真的“清洗”,洗东宫都洗出经验来了。

连淑妃在章嶟面前哭诉也没用了:“我怎么会那么愚蠢恶毒呢?”

她是要人盯着太子好当个后手的,处处让太子不舒服,那还能有什么间谍的效用?只恨这派去的人太蠢,眼看淑妃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得嘞,知道了,忍不住就克扣太子、自己捞好处。相较而言,谢皇后给安排的几个人倒还用心些,竟没有全被清走,还留下俩成了老资格。

吴宣现在再说这些也没用了,公孙佳早把她的话说完了,章嶟再心疼她,说出来的安排也是:“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你别管了。什么都管,就是什么都管不好,平白叫人说你不好。太子以后有太子妃了,不用咱们操心啦。宫里的事都交给她们,不然还养她们干什么?你只管养好孩子就行啦。”

吴宣呆掉了,太子有了太子妃,成家立业就更进了一步,那还有她儿子什么事儿?她心思转得也快,抹了抹泪:“好,我只管养好四郎他们姐弟俩。他们姐弟以后——”

“有我有我,我会安排的。”

这还是一个许诺也没有啊!你到底打算安排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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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些人,空旷了些,慢慢补吧,宁愿先委屈些也不能再乱了。”

夜幕低垂,公孙佳站在东宫的台阶上说。

章硕吐出一口恶气:“好!”

“等选好了人,报陛下准了,政事堂签了名,以后的路就请殿下好好走了。”

“您不管我了?”

“东宫的事情,我不便多过问,”公孙佳说,“殿下自己当心。看我干嘛?太子与丞相合谋,你想什么呢?”

公孙佳说话不太客气,章硕明白过来了,追了一句:“日日相见,我有事请教您不会不理我的,对吧?”

这话不知道触动了公孙佳哪根神经,她走出的步子顿了一下,重新迈了出去:“别太麻烦。”

章硕拔足追了上去,心里很满足,絮絮叨叨一路跟着,把公孙佳送到了东宫门口。公孙佳叹了口气:“当年太祖、太宗都教导过我,殿下回去吧。”

留下章硕咂摸这话里的味道。

公孙佳出宫,元铮正在外面等着他,今天东宫这动静不小,他一直在关切着。两人坐到车上,元铮问:“成了?太子还行?”

“他还看不出不妥来。不过东宫扯出皇后和淑妃来了,害我要在陛下那里多费口舌截她们。”

“结怨了?”

“早料到了。东宫是块肥肉,谁不盯着呢?还顶得住。关键是看陛下的心思,他不往歪的斜的上头想,就听不进那些枕边风。”

“陛下转了性了吗?”元铮十分吃惊。

公孙佳道:“小的那个还没长大,他不得先留着大的那个?就算他不想,我也要让他去想。先帝、社稷在他心里的份量更重,让他知道想要争胜就需要太子、需要我就可以了。太子好好的,咱们就轻松啦。”

元铮也乐了:“是该好好过日子啦。妹妹今天被外婆接去了,说就要上学了得趁这时节好好玩一玩,以后就不得闲了……”

“噗。”

公孙佳没反对章硕的“请教”,但仍然是时常不见踪影,更兼年节到来又放假,她出现得更是少了。令人疑惑的是,公孙佳直到年后也没有公布考试事宜,而是中规中矩地一个一个物色人选。

她选的人也很有意思,也是“什么人都有”,有京派领袖如容逸,贺州后起如钟黎,南方士子中的新秀陆少卿也名列其中。俨然是一个复杂的小朝廷,时刻考验着人的耐性。

引人猜测的是,她往东宫里放了两位女官,正经八百儿的朝廷命官、不是内廷女官。其中一个是许多官员和后宫都十分熟悉的缺德鬼——单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