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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人说了相同方向的话。

小麦知道,奶奶现在接受的帮助不完全是帮助,更多的是一种联系。欠与被欠,是一种维持关系的凭证。家以外是这样,家族内部也是如此。人情的往来把各个人、各个小家维系在一起。蜜柑奶奶不止她一个人,还要为爷爷和四月姐考虑,拂了亲戚的面子,之后万一真需要帮助,或者其他人需要亲戚帮助,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回去时,关奏陈坐在小麦前面的座位。他不说话,单手撑着脸,静静看着车窗外。

下车后,他倒是没什么异常,还在说家里的茶要补了。小麦拉了拉他的衣袖,叫他去楼梯间。她问他:“你没有不高兴吧?”

“没有,”关奏陈和颜悦色地回答,“只是生气了。”

这叫没有?小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想起,爷爷说过,关奏陈很少生气,从不发脾气。现在想来,指不定是没表现出来,也有可能,是那些事都并不触及他的底线。

她说:“为什么看不出来?”

尽管是一贯的没表情,可他说得很轻松:“‘为什么看不出来’?假如愤怒值有一百,我现在应该是九十九。”

小麦随口说:“什么?游戏吗?游戏里,愤怒值满就会放大招。”

“但不是因为这个。”关奏陈说明给她听,“我和她的交情很深。爷爷奶奶跟其他人不一样,这种算不了什么。最近事太多,我才这样的。”

小麦态度立即变软了:“很累了吧?挺过这段时间休息下。”

他无缘无故低下头,仿佛要听她说话,可她又没话要说。小麦愣了几秒,试探性地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关奏陈被摸着头,眼睛往下压,看起来有点可怜。她正会心微笑,他就抬起头来,自然而然地吻了她。

抵着额头,他扶住她的肩,两人悄悄沉默着。他松开她。他们进了办公的房间。坐下后,关奏陈打开电脑,更新个系统。小麦被刚才的坦白鼓舞,忍不住将压在心里好久的事问出口:“之前沈纵希来,是不是本来有个策划?”

“什么?”关奏陈眨眼,摆出听不懂的表情。

是不是搞错了?虽然有两个人都那样说。小麦说:“就是……我听沈纵希说……他本来要代替你在蜜柑家……”

关奏陈不动声色地笑了:“你究竟跟他待了多久啊?”

“就……就一会儿啊!”小麦没底气地心虚。她不认为,恋爱了就是把自己完全交给对方,但是,背着伴侣,跟对自己告白的对象去吃饭,确实是她大意了。

“可能有吧,但我没听说。他们企业下的博主,流程很多。有时候一个环节出问题,项目就全黄了。”关奏陈侧过头,脸色很明朗,反而引得人惴惴不安,“他还说了我什么坏话?”

“他不是说你坏话啦!”这倒是实话。

小麦算是相信了。关奏陈成了嫉妒狂魔,她也不好追问。但她相信他。因为关奏陈没有理由撒谎。

关奏陈说:“听他们说会长在办公室摔 STANLEY 水壶骂我,好吓人。”

“啊?”小麦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他怎么那么暴力?”

“还好 STANLEY 用火烧都烧不坏。”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小麦略有些无言,她说,“我记得你们早期还一起玩。”

那真是相当早期的事。关奏陈还没创建“蜜柑喵的日常”这一频道,“蜜柑喵”有了些人气,受邀参加某个游戏的亚太地区发布会。活动在外地,他借住在会长家,两个人录了期视频,关奏陈给会长收藏的高达做战损。这个夏天,他们还一起去了京都的任天堂中心,也拍了视频。

他说:“我们音乐理念不同。”

“你们又不是乐队。他为什么骂你?”

会长要求博主放弃自己想点子,直接拍 AI 写的策划,还拿他为蜜柑家量身打造的竞品“苹果家”当成功案例。比起人脑去想新创意,AI 打造的爆点奇美拉更快、更高效、更能赚钱。关奏陈当着几位股东驳他,让他下不来台。

——这种事,关奏陈不想说。

于是他瞎编:“他喜欢我,被我拒绝了。因为我眼里只有小麦。”

“那他这是由爱生恨?他肯定会对付你!”偏偏小麦爱得很盲目,她真的相信,“神奇直被他批暗广,你有没有什么料?”和她谈恋爱算吗?小麦略微心虚了一下,但转念一想,谈恋爱只是中性事件。

会长对付神奇直,还安排黑通稿,害她流水掉了好多。

“没事,”工作的事,关奏陈做得密不透风,“我来把学生会的掰碎了吃掉。”

之前小麦浏览匿名版,有看到关于蜜柑喵的帖子,有早有晚。有人会拿陌生男性的照片说是他整容前,有人会编排他父母,有人说他睡粉,有人更加直白、明了,简简单单一句话,“关橘死了”“接关橘暴毙”“蜜柑喵死一户口本”。

关奏陈心态良好。

他活着,他没死。许愿他暴毙那群人还许愿自己暴富呢,你看他们能暴富吗?一户口本都只他一个人,死了又怎么?

就因为这种常态,小麦知道,他确实不以为意,是真的压根不担心。做了能做的准备,其余的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麦自觉不怕被骂,在她看来,不影响生活就行,可说到底,还是不喜欢被骂。但关奏陈的不害怕更偏激一点。他可能是无所谓。哈哈,爱骂就骂吧,哪天没钱了就告你们喔。小麦有种预感,即便被逼去跳崖,在这个人心中,“我不想跳”也比“我怕死”要多。

与当着奶奶的面所说的不同,工作堆积如山,足够不吃不睡做到下个月。关奏陈就要回去。电脑更新完毕,他关机,到了要走的时候。小麦问他说:“什么时候再有空呢?”

“后天我来接你。我们去看爷爷奶奶。”

“好。”

小麦还坐着,关奏陈站起来,手渐渐从她手心里滑出去。整个过程中,他都望着她,虽然没在看她的眼睛,但是一样的珍爱。他把手收回去。

最近的工作很多,足够小麦做,但是,时不时的,心情不是很痛快。

这种感觉还很持久,断断续续,找不到由来。假如是第一次体验,小麦肯定要去看医生了。但她不陌生。

参考以往的经验,小麦知道,就像苦夏、上火流鼻血,自己的心情也是如此。偶尔会有那种时候,当下的情绪和遭遇对不上。

一个月前被辅导员批评,当时她毫无反应,被大学室友称赞“你是铁人啊”。一个月后,她会心情低落很久,即便什么都没发生。最初小麦也不明所以,但她好歹活了几十年,有总结经验的技能。

她反复盘问自己,感受自己的想法。久而久之,小麦依稀找到了规律。或许是因为憋得太厉害,太滥用忍耐,感觉错乱了,情绪会有失调的时候。

面对这种失调,暂时,小麦没有应对策略。

她也没放在心上,因为,反正也有要做的事,身体还能动,过日子没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