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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奏陈说:“你们也进去过,看到爷爷的遗像了?”

蜜柑妈说:“看到了。老实巴交的,都不认识了。”

关奏陈说:“应该是以前在学校拍的证件照。前几年做视频,他跟我说过,他有一个喜欢的照片,死了想当遗像。防止你们不相信,我还要他拍了证明。”

为什么会不相信?小麦刚困惑,就一睹那张人生照片真容。

第一眼她就理解了。

看完后,她也想问,真的假的?蜜柑爷爷要用这种照片为人生收尾?

手机屏幕里,蜜柑爷爷正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模仿名画《呐喊》。

蜜柑妈为这张相片命名:“老头把掉色的衣服跟其他衣服一起洗了。”

“不止一张。”关奏陈滑动,后一张是蜜柑爷爷故作痴傻地笑着,食指塞进鼻孔。

蜜柑妈:“老头下五子棋要输了想用老年痴呆当理由悔棋。”

蜜柑爷爷手指比心。

蜜柑妈:“老头想打群架。”

“不懂你评判的标准是什么。”关奏陈飞快滑动,还剩了好多,他说,“我做了一个合集。”

然后,一个非主流动态头像出现在众人面前。不愧是职业博主,技术力一流,照片幻灯片也能玩出各种花样。蜜柑爷爷的搞怪照片淡入淡出,切换着闪光边框,加入星星滤镜。

“可是,为什么?”小麦是唯一一个能问到点子上的人,“那么多学生来,那么多他的亲戚朋友,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遗像?”

别人都生怕社会性死亡,临死还要删除浏览记录呢。

蜜柑爷爷说:“我想啊!”

熟悉的声音一响,所有人都颜色变了,

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关奏陈刚关闭蓝牙耳机,边收东西,边横着载满挂坠的手机,递向他们。录像里,蜜柑爷爷问镜头后的关奏陈:“有必要吗?你帮我办不就是了?”

关奏陈的声音从画外传出:“我怕奶奶报警抓我。你人证不在,至少留个物证吧。”

“要不要举个身份证?我看他们都那么做。”

“那是实名举报,人家都很严肃的。你不要扰乱秩序。”

蜜柑爷爷目视镜头,宛如望着观看这条视频的人们,笑容满面:“我是蜜柑爷爷!我是老魏。等我哪天嗝屁了,我的遗像要从这几张照片里挑。负责人就让关奏陈当。”

“把理由也附上。”

蜜柑爷爷乐呵呵地说:“哎哟,人活一辈子,跟很多人打交道,但又没交心。有的人以为自己了解我,说我这,说我那。我懒得理,就认了。等他们来见我最后一面,我要吓得他们屁滚尿流,让这帮小崽子知道,他们根本不认识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喜欢什么,每天想什么,他们压根不知道。”

关奏陈沉默了一会儿,问:“恶作剧?”

“对对,吓死他们。”

视频结束,定格在爷爷的笑脸上。

画面里的他不动了。

小麦费了一点力气,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殡仪馆下面有照片洗印。”

“都什么年代了,”关奏陈说,“现在殡仪馆的遗像是蓝牙投屏。”

蜜柑妈问:“刚才里面那个照片是投的?我还以为是专门定做。”

“火化那天早上,所有人都去吃席,告别厅只会留三个人。我们的计划是,提前套到密码,一个人放哨,确保吃席的人没回来,两个人引开留守的人,然后剩下一个人去改遗像。”

好大不敬的一群人……小麦想说,没说出口。

蜜柑妈问蜜柑爸:“你去望风,我去引人,行不?”

蜜柑爸点点头。

他们俩分配好了,就剩下另外两人。回去的时候,关奏陈自己开了车。小麦站在公司车旁,车门都打开了,迟迟没进去。她远远盯着关奏陈,最后,车门还是关上了。

关奏陈准备发车,车窗突然被敲。小麦站在外面,像个追债的。他满脸茫然,她却表情坚定。

关奏陈望着她,小麦辨认着那张脸上的情绪。与一年前不同,他们的距离拉近了,她也比从前更了解他。可是,“我看着你,我告诉你,我不相信你”——她只观测出了这个。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清楚她忽然黯然神伤的理由,但他不喜欢小麦难过。关奏陈打开车门,让小麦坐上车。

回到工作室,关奏陈放下车钥匙,确认室温。他不喜欢太低的温度,但热了小麦不喜欢。

小麦不进去,没有兜圈子的必要,直接进入正题。小麦心里有 ABC 三种方案。

A,冷酷班长。她可以站到人际关系的制高点,边谴责边用力揍他:“我们说好的约法三章,你都听到哪去了?‘不准隐瞒’!知道什么叫令行禁止吗?听明白了没有?用两个字回答!说‘明白’!”

B,知心大姐。她可以放下仇恨,用大爱包容一切,温柔地摸他的头:“你帮了我我很感谢。但你能不能说得再详细一点?”

C,雅思口语。提问就完事了。她想问好多:“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认识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在记恨我吗?也不像,那是为了什么?”

这三种都是小麦的感受,只是多或少的问题。

所以,ABC 全选。

小麦挥出一拳,先揍了他一下,接着摸他的头,最后抛出问题:“你和我真的是初中同学?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关奏陈拿出玻璃杯:“你要不要先喝点东西?”

小麦板着脸:“我不口渴,你快说吧。趁我还愿意听。”

“我们同桌不是有点尴尬吗?而且,我也要面子的。”他给自己倒水喝,有技巧性地与她对视,“那时候我就像个女生。”

小麦秉持真实、准确的态度,回答他说:“那又怎么了?很可爱啊。”

“好丢脸。”

“我才丢脸,”她坐到他旁边,和他挨在一起,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向镜子行注目礼。镜子从不袒露背后,镜子只反射出看的人自己,“对不起。当初我没跟你道歉。我太小了,光想自己的问题就很费劲了,没有精力换位思考。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还有,谢谢。”

他低下头:“没关系。”

关奏陈朝她伸出手,小麦不知道干什么,以为是握手言和,可她拿近,他又把手躲开了。她捏拳,假装要打他,他又把手伸回来。她握住他,手上被注入力量,他把她往自己那侧拉。拥抱言和,也好。小麦配合,仰起头来,稍微踮起脚,把下巴搁到他肩膀上。关奏陈拍了拍她的背。

小麦说:“爷爷过世了。”

关奏陈说:“是啊。”

小麦推开他,但依然搂着他的腰,端详他的脸。关奏陈挣脱出来,拿走玻璃杯,去水槽下洗。

小麦跟到他身后:“我还有别的想知道的,我说过了,我不想你隐瞒我。你到底——”

“小麦。”他叫她的名字。

话语中断在这声呼唤中。

只装过水的玻璃杯很干净,可他冲洗了好几遍,确认它一点痕迹都没有。小麦抬起头,错觉自己也变成玻璃杯。关奏陈半天不说话,只静静望着她。良久,他说:“为什么非要知道呢?”

又是那样的表情。

这种念头从小麦脑内掠过。皮笑肉不笑,会正面迎接刀刃、眼泪与背叛,令人胆寒的神情。她真的很讨厌。

可是,想起她之前的要求,他又变了。凝聚在二人之间的高压烟消云散,关奏陈轻飘飘地说:“人都有秘密,你就没几件不想告诉我的事情吗?”

对着那张脸,小麦叹了一口气:“……行吧。你说得也对。”

等关奏陈走了,小麦想,她可能太喜欢他了。要知道,她可不是面对压力就闭嘴的人,小麦不容易被恫吓。谁用高压对付她,只会激起她的逆反心,她非知道不可。可是,他看起来很可爱,他光眨眼都让她可怜。他用那张脸软磨硬泡,提出请求,她内心深处很难否决。

她想,稍微等一等吧。等一等再追究。

她想问那盆仙人掌,想知道是不是他前女友留下的。她没有那么介意,她都有前任,他有也很正常。

蜜柑爷爷的追悼会如期进行。纸包不住火,到后来,那位亲戚还是知道了真相——没有所谓的董事长学生,只有不知为何偏要捣乱的年轻人。

他发现了这个,没发现关奏陈和负责守夜的人套近乎,要到了蓝牙密码。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猜不到他们要做什么。

男人似乎是某地魏家的族长,在机关工作,颇有威望,爱女爱妻。他叫住关奏陈,对他怒喝:“你、那个乡巴佬女的、那个哑巴男的,还有那个小姑娘,老爷子下葬,你们一个都不准来!来了别怪我报警撵你们!”

关奏陈摆出无所谓的样子。

事情按计划进行。

蜜柑妈说:“我给我们的计划起了个名字,叫‘袭击灵堂’,怎么样?”

蜜柑爸连连摇头,小麦眉头紧皱,关奏陈转移话题。

小麦问:“我们不能找奶奶做内应吗?”那就简单多了,至少不用袭击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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