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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先生,你不是有意见吗?就跟我讲吧。”蜜柑奶奶拦住他的去路,这位更是非同小可。闯进别人家,万一伤害了老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爸爸说:“你们那俩员工可真没家教!”

“跟我一样,”黄芳回答,“遗传是这样的。”

蜜柑爸把车开到了门口,小麦和蜜柑妈坐上去。

“去哪?”蜜柑妈一边问,一边催促蜜柑爸开车。她生怕小麦的爸爸阴魂不散,扑出来撞车,“快走快走。”

蜜柑爸踩下油门,先离开这个破败的地带。

小麦打给关奏陈,他没有接。

她让蜜柑妈继续打给他,另一边,她在手机上问老倒霉蛋,会长和朋友一般去哪玩,关奏陈和会长约在哪里。她没有他的电话号,担心他看不到消息。

万幸的是,对他们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生活在互联网上是常态。老倒霉蛋回复很及时:“你愿意帮忙了吗,怎么回事?我不知道在哪!”

小麦都要叹气了,下一秒,老倒霉蛋又发来信息:“我问了领导。”他发来一个定位。

车行驶中,小麦全程忙个不停。她请教签过案子的律师,请教把手搭在她肩上的大学室友,请教充满智慧的表姐,请教流浪狗救助中心的老板,请教熊猫,旁敲侧击地请教神奇直、浣熊大魔王和尼诗。她想尽可能了解怎样最妥当。这些人认识她,和她有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所以,有人愿意尽可能施以援手,解答她的提问。

关奏陈始终不接电话。小麦盯着屏幕,忽然说:“我本来再也不想理他了。”

蜜柑妈问:“为什么变了?”

“我之前会有这种想法——‘关奏陈就跟爸爸一样’。”

后视镜里,蜜柑爸抬起眼睛看向她。

“不是说你,也不是说具体的某一个人。就是……‘爸爸’,”小麦解释,“一个家庭中‘爸爸’的角色,他要当一家之主,要操控所有人,要让每个人都做他的奴隶。我这样想过。但刚才看到我爸,我发现不对,不是这样的。关奏陈不会打压谁,倾听每个人说话,记住所有人重要的、不重要的。”

“嗯。”蜜柑妈一点都不意外,哈哈大笑,“他连半马都没跑过,还知道哪天马拉松比赛呢。他要当‘爸爸’?他有这本事?!”

她笑起来。小麦和蜜柑爸也跟着笑。

笑声还没停,小麦想问蜜柑妈能不能原谅他。猝不及防,在她说之前,蜜柑妈开了口:“今天你爸摸过来,我想起一件事,好几年前,也有个女的来公司,看着跟我一辈人,说要找关……关什么?反正姓关。说不清怎么的,我只是猜,她可能是关橘的亲戚。我说你等下,就进去了。”

小麦惊讶地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啦。”蜜柑妈说,“我就是想整一整她。我其实不想让她见到人,那天关橘也不在。我故意在里面待了好久。等出去,她已经走了。我时不时想到这个人,要是我那天不让她等,叫她留个号码啥的,没准,关橘已经找到爸妈了。”

车里静悄悄的。

突然,在前排,蜜柑爸说:“我跟她说了。

“她要走的时候,我跟她说,她要找的人,他的家就在这。要见他可以再来。”

车外天黑成一片,车灯照亮了路的方向。

蜜柑妈笑着说:“反正我不怪他,我是男宝妈嘛。”

小麦看一看蜜柑妈,又和后视镜里的蜜柑爸匆匆对视。这样的相互亏欠,那样的理直气壮。真讨厌,又分不开,还恨不起来她。

就像真的一家人。

车开到了目的地。这里是一间不对外开放的会所。蜜柑爸让他们下去,约定好了,决定出来就发消息,他不会下车,立刻就到。

蜜柑妈和小麦跳下车,才到门口就被拦住了。小麦递出通话中的手机:“我们是被邀请的。”

领班戒备地看了她二人一眼,接过电话,聊了几句,归还手机。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消息,用对讲机说了几句,让她们通过了。有专人引她们进去,可她们不是来玩的。这里很注重私密性,通道复杂,走在路上,根本见不到任何客人。

蜜柑妈想问小麦怎么办,小麦现在脑内只有“擒贼先擒王”“消防通道在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实在不行,打 110”。

职员在介绍墙壁上艺术家的画,小麦打断提问:“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会长,呃,这个人在哪?”她提前找好了会长的照片。

人家职员专业度很高,警惕心一流,立刻说:“抱歉,我们要保护客户隐私。”

小麦知道,眼前的人不会松口的,这条路走不通。可她又没别的办法……最坏的想象在脑海里轮番上演,争分夺秒的时候,小麦深呼吸,催促自己快点,快想出办法来。

就在这时,两个职员推着推车,从某个走廊出来。

骤然间,小麦眼前一亮,连忙冲过去,张口就问:“你们好!我的手机掉了,上面挂了超级超级多的挂坠。好像被人捡到了。请问你们有看到吗?”

关奏陈有个不符合他风格的手机。

其中一个反应很快,说的时候,下意识用手指了一个大概方向:“啊!酒柜房的那个……”

小麦果断往那边去。

引路的职员马上阻拦,同时抽出对讲机。蜜柑妈手疾眼快,一掌拍掉。

会所内部不是安保的主要活动区域,在场职员有男有女,以服务生为主。毛裕平用眼睛点了个数,拦住他们的去路。

“你学巴西战舞对吧?阿姨,”令人意外,眼前这位职员还是观众,不论有没有订阅,总之知道蜜柑妈,他在这里工作,该见识的都见识了,无法无天是某类人的权益,他为顾客办事,“但我们这里都练过一点。在这片地方,只要有会员,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不想死就少管别人,知道吗?巴西战舞不就那个,我在《奇巧计程车》里看过,你要左右两边晃悠了是吧?”

“啥?”蜜柑妈就回了一个字。

她身体压低,一个转身,摸着地面给他来了一脚。

男人直愣愣地倒下去了。

连小麦都目瞪口呆。她知道了,自己留下也没用。蜜柑妈若无其事剔了下牙,从他口袋里摸出门卡,给小麦扔过去:“加油!麦!”

她有点嫌脏,但还是接住就跑。

此时此刻,小麦并不知道,这一天,会长早已被执法机关盯上。他们跟着进的门,正在蹲守,就等着时间一到,证据确凿去抓人。哪能想到,半路杀出个莫名其妙的组合。一个当司机的中年男人,一个做打手的中年女人,还有一个领头的年轻女人。怎么?抓逃学去游戏厅的儿子啊?

被打晕的会所职员依稀醒来,迷迷糊糊发牢骚,这组合,再抱个婴儿,都该演上《东京教父》了。

那张门卡是管理用,能打开大部分的门。这里空间大,门却不多,毕竟预约场地的人都喜欢宽敞。小麦搜了一个地方,里面亮着灯,没人。真浪费电!她转了一圈,没看到有酒柜。

小麦直奔下一个。

见她往目标方向跑,警察们也急了,整个组的心血不能白费,索性一了百了,全体出动。

这里像迷宫。小麦跑得比后面的人快,抓都抓不住。她太专心,连背后跟了人都没发觉。终于,又有一扇外门,她飞快扫开,猛地开门,进去后,有个隔间里传出奇怪的笑声。小麦猜测,就是这间。

门被什么抵住了,拉不开。她后退几步,助跑上前。

警察叔叔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与这场所格格不入的年轻女性破开房门。

她喘息着,一进门,环顾一周,发现几个认识的面孔,看到满桌子的狼藉。会长也在其中,正嗨着呢,夹着雪茄晃神。小麦吼的第一句话是:“老实点!都给我抱头蹲下!”

紧跟其后的执法人员们纷纷疑惑。到底谁是警察?

他们没来得及要求她配合调查。

小麦动作迅猛,没找到关奏陈,这群人里没有他,整个厅里也没有他。她几乎要哭了,要是他被哄着加入其中,怎么办?假如他落到更坏的地方去,怎么办?作为孤儿活在世上,又经手那么多钱,不堕落多难啊。他都坚持到了现在——

小麦走出去,到处找人,她看到警察了,不敢大声叫名字。小麦一路找,不知不觉到了出口。

蜜柑妈已全须全尾被请出店,坐回车上等。看到小麦出来,他们打招呼,但小麦浑浑噩噩,直接走了过去。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小麦像幽灵似的,不知疲倦。双脚似乎变成了别人的东西,继续走,继续。她是不是做错了?他去哪了?

便利店全球连锁,基础设施都一样。店门外摆放着沙滩桌椅。自动门开,有人刚买了冰淇淋,拿着走出来,拉开椅子。

人行道上,小麦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离那可怕的地方几公里远,便利店外,关奏陈就在这里,吃着冰淇淋,双眼放空,不受重力影响,不被痛苦威胁。

宛如接收到呼唤,关奏陈侧过头,看到小麦。

时隔这么久,两个人再次见到对方。被丢下的日子里,他经常看她照片,浏览过去的聊天记录,郁闷又焦虑。关奏陈不理解坠入爱河的人,爱情性价比不高,为什么要尝试?可如今,他会蜷缩在沙发上,什么都不做,近乎自虐地思考另一个人的事。他甚至会想,这就是最适合他的姿势。恋爱中的人没得选择。

回到现在,关奏陈站起来,把冰淇淋放在桌上。

他想,他现在就该掉头就走,要么就假装无视。他只是欣赏她。像他这种人,谈恋爱是个错误。这世上没有谁必不可少,没有谁是不可丢弃的,他再清楚不过。他们迟早要分开。人到最后都是一个人。离开他,杨麦也不会有事,他没有那么重要。杨麦会过得更好。他们没有建立健康而完备的关系,从未有过。她不需要他,他或许也不是真的需要她。爱这东西,它并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