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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姐儿点头,这才又跟折绾道:“阿娘都不愿意我跟雁雁姐姐玩,我想请她来住一段日子,可阿娘不准。”

雁雁姐姐是她的朋友,阿娘却总是说雁雁姐姐坏话,什么身份卑微,容颜太艳,天生不正经——她其实是生气的。

阿娘怎么能这么说呢?真是太不尊重人了。

大伯母就不会这么说。她听见大伯母跟雁雁姐姐道:“出身咱们选不了,但是路却可以选择。”

“你只要往前面走,别听流言,不理蜚语,自然能走出一条大道来。”

莹姐儿觉得这才是对的。

折绾就感慨道:“莹姐儿,你很聪慧,我小时候可想不到你领悟的道理。”

她是过了很多年之后才慢慢的领悟到的。

好姑娘不该受委屈才是。

她就带着莹姐儿亲自画图纸,“你看看,哪里放床,哪里放案桌,哪里放衣裳?”

莹姐儿刚开始还有些恍惚感,等跟大伯母这里商量放箱笼,那里商量放床,整个屋子渐渐的布置得满满当当时,她才觉得有真实感。

她甚至期待起来,“那什么时候能添置好?拆中间的墙是不是要拆很久?”

折绾:“要不了很久的,最多一个月吧?”

莹姐儿已经迫不及待要把此事告诉雁雁姐姐了。

折绾想了想,又道:“干脆你再添置一个小书房吧?我旁边正好有一个闲置的。”

莹姐儿狠狠点头,“好啊!”

刕鹤春回来之后泡脚,折绾便与他说了此事,“我有书房了,便把小书房拆了给莹姐儿做屋子。”

刕鹤春正想着朝堂上太子被斥责的事情,随口道:“这般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

折绾:“只告诉你一声。”

拆墙肯定有声音的。刕鹤春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他看看折绾,忽而问,“陛下最近去太后那边,可说了太子什么没有?”

折绾:“没有。”

刕鹤春:“我想也是。”

有外人在,陛下不会轻易说太子。

但陛下真是……为什么突然就看太子不顺眼了呢?

刕鹤春第一次发现自己对陛下有些看不懂了。

之前陛下想什么,他就算猜不出十分,也能猜个一二分出来。可这次太子被斥责,他连缘由都不知道。

他想了想,擦完脚就去找了英国公。他道:“今日有人上折子替全凌之求情。”

“全凌之在闽南三年任知州,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功绩来,可也没有什么过错。”

陛下气全凌之无功,刕鹤春其实可以理解。陛下是个喜欢做实事的,他就因为踏实肯干被陛下看重。全凌之不是科举出身,因闽南那边不算是富饶,又有海禁,算不得高升,于是做了几年知府后调到了那里做知州。

三年一过,他借着家里的人脉又往冀州调了。

本是正常的升官之路,陛下却从他进冀州那一刻对他苛刻了起来,先是摘了他的官帽,再是让人打了他四十大板,最后这几天竟然直接发配云州了。

若不是全家有太祖皇帝留下来的恩德,陛下恐怕早就砍了他的脑袋。

于是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生怕陛下再下屠刀。

刕鹤春一向小心谨慎,便不敢轻易多说话,更不敢为全凌之求情。他道:“我听闻全凌之在闽南的时候只是不曾进取,一味的守成罢了。百姓不至于怨天载道,这也要流放云州?”

英国公也愁容满面,“你我都知晓,这是陛下在杀鸡儆猴呢。陛下是厌恶不做实事的人了。”

他们父子两个倒是还好,一向勤勉,这次还能摘出去,但人总有立场,看起来只是一个全凌之和王德山,但牵扯的东西却多,比如世家和寒门,封荫和科举。

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朝每代,皇帝的喜好对于为官的人从哪里晋升太重要了,也决定他们往后要怎么做。

他轻声道:“这次他们上折子,便是试探陛下的决心有多少。”

陛下年岁越大,脾气越大,如今仅仅无功就要流放云州,那以后呢?岂不是要抄家灭族了?

刕鹤春也是如此想的,“因全凌之后头有了王德山这般的人,大家便惶恐起来,万不敢在自己之后调个能干的顶替。”

他叹息,“全凌之也是倒霉,偏偏就遇见了王德山。”

英国公:“你媳妇也在这里面插了一手的。”

刕鹤春:“她插手不插手,王德山想要做大,肯定要衬出全凌之的不足来。”

英国公:“是这个道理,只是咱们家千万不要出头才好,你回去也叮嘱你媳妇一句。”

刕鹤春点头,又道:“难道左大人是太子的人?”

今日是御史台左大人上奏的。

英国公也没听说过,他纳闷道:“按理来说不是啊。”

刕鹤春也觉得不是:“但陛下不会无故斥责太子,总觉得有些渊源。”

英国公小声道:“陛下年岁大了……”

开始忌惮太子也是有的。

刕鹤春屏住呼吸,连着好几天都在都察院里没有回家,做足了勤勉的模样。

好在他之前也时不时如此,皇帝听闻之后倒是没有怀疑他的用心,只是在他面前骂道:“好嘛,朕不过是罚个不做事的,他们竟然就揣测起朕的用心来,各个做了假面给朕看,朕又不是傻子!”

刕鹤春就跪在地上,不敢多说。

皇帝让他起来,“你是朕亲自看着长大的,你读书的时候勤勉,做官之后也很踏实,朕是看在眼里的,你不必惶恐。”

但转而说起了太子,“他如今不像从前了。”

刕鹤春哪里敢接口呢?他只好闷不吭声。

皇帝也不需要他吭声,只是想寻个亲近的人说说罢了,继而道:“这群人,各个都觉得朕罚错了,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他都没有替朕分忧,难道不是错?”

刕鹤春垂着头,应声道:“是错了。”

皇帝就问,“哪里错了?”

刕鹤春:“做官做官,是要去做的,而不是坐在那里不动。”

皇帝很是满意!他觉得刕鹤春说到自己心里去了,大为赞赏,畅怀道:“鹤春,还是你懂朕啊。”

刕鹤春出了宫满头大汗。但在路上碰见了左大人。

左大人盛情邀请,刕鹤春推辞不过,便犹豫了一瞬,还是跟着他一块去吃酒了。

雅间里,左大人拉着刕鹤春诉苦,“我也是没办法啊,我是悬着脑袋上的,只是不上折子不行,我这是……”

他说话半含半露,刕鹤春之前就怀疑他是太子的人,这才愿意来喝一杯酒。如今听他这般说,就笑着道:“大人本就是御史,你有所见,便有所奏嘛。”

左大人就小声道:“我现在是拿着脑袋来你这里跪着,刕大人,您就行行好,给我透个口风——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就只斥责了太子没有斥责他呢?

刕鹤春哪里知晓!他站起来就要走,“你这是做什么,打听圣意可是死罪。”

左大人:“哎——哎——”

他拉着刕鹤春,“再喝几杯酒,再喝几杯。”

刕鹤春也不愿意跟他闹僵。陛下没杀他,便是不准备杀他。谁知道他的背后是不是太子呢?万一以后有重用呢?

他就喝了几杯。

但皇帝还是知晓了此事——他派了人跟着左御史的。

当时太子还在场,还是跪着的。

皇帝听闻之后,脸色颇有不愉。因对刕鹤春期望太高,便有不满,道:“方才还在朕面前说得好听……”

他叹息起来,“孩子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太子便为刕鹤春解释,“父皇,鹤春您也是知晓的,是个直肠子的人,不知道转弯,左大人邀他去,盛情难却,便要喝几杯酒。”

皇帝却冷笑,“你们一直都在朕面前行行走走,自小到大,皆是如此——你们在想什么,朕能不知道?”

鹤春这是想着不得罪太子呢。

但他想要的是一个纯臣,一个坚决站在自己这边的侄儿,而不是偏向太子的大臣。

鹤春这次实在是让他失望。当时有多畅怀,如今就有多生气。

太子战战兢兢起来,皇帝顿时就恼了,“你是看朕年岁大了,想把朕当傻子看呢!”

太子惶恐磕头,“父皇,不是这般的,您明鉴。”

但太子越是这般,皇帝就越是生气,“朕亲自教养你,也没有对你说什么重话,你却为了那群大臣就开始疏远朕,如今还要为了他们来忤逆朕。”

太子:“父皇,儿子错了。”

想了想,还是狠心道:“只是大臣们所请也是有缘由的——”

全凌之开了这个头,往后就不好收了。

皇帝重重拍掌:“你是储君,哪里能讨好大臣!”

太子就不敢再说了,但皇帝却越想越生气,“鹤春是不是也是如同你一般想的?”

太子就迟了一瞬回答,皇帝已经下了旨意,“你是储君,不好发落,便叫鹤春在府里禁足三天。”

“也让他好好想想,在朕面前一套,在大臣们面前一套能不能行得通。”

这是无妄之灾。

太子颓然,知晓皇帝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刕鹤春就傻了。

当时折绾正带着莹姐儿在看工匠拆墙,莹姐儿紧张的看着,而后大声喊起来,高兴的道:“倒了,塌了——大伯母,你看,墙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