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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四, 天公放晴。折夕岚起床的时候,微光已然通过窗拢晒进了榻上,她爬起来, 迎着晨光呆了一瞬才清醒,赶忙摇了摇睡在一边的班明蕊。

今日明显起晚了。不过也情有可原。

——昨日晚间, 她又听班明蕊骂了班五老爷和班鸣善三个时辰。

因睡得晚, 起来的时候也不大精神,一直在打哈欠。春山带着春萤和春绯等丫鬟捧着衣裳首饰鱼贯而入,也不用姑娘们做什么, 甚至还可以继续打盹, 只需要配合坐着抬抬手抬抬脚穿衣梳头就好。

折夕岚这两月来一直坚持自己穿衣净脸,但今日被这般服侍, 实在是舒坦, 她闭着眼睛享受,笑道:“我可算知晓,什么是从简入奢容易,从奢入俭难了。”

五夫人早早起来, 上上下下都管了一遍家了, 听闻二人终于起床, 因不放心两人的穿着, 又特意过来看了一眼:“不可太简单, 今天是大日子, 尤其是发髻。”

折夕岚平日里的发髻都简单,因要练武,也不着头饰, 只用简单的木簪束好。五夫人怕她不讲究, 便要说一说。

班明蕊笑着道:“阿娘真是瞎操心, 你把金钗银钗往她头上插着,她还能拒绝——将头坠断了也不愿意取下来呢。”

整一个财迷。

折夕岚笑眯眯的点头,颇为赞同。真要有那么富贵的一天,她定然是要满头珠翠的。五夫人却瞪了她一眼,“快呸三声——好日子里什么断头不断头的。”

班明蕊顺着她的意思呸了三声,然后拉着已经妆点好一身的折夕岚去镜子前面照。

照完不高兴的后退一步,叹气道:“你自己照吧。”

今日两人穿得差不多,头饰也差不多,为的便是让人一眼知晓她们亲密,谁知两相对比,谁丑谁知道。

折夕岚就在铜镜前面转了转,然后伸出手将头上的金簪插得更加里面些,这才道:“明蕊阿姐,今日就是我丢了,这钗子都不能掉。”

“哎哟,掉不了!放心吧——咦,阿娘呢?”

班明蕊转身,“刚刚不还在么?春山?”

春山就站在廊下发愣,闻言赶紧过来,“姑娘。”

班明蕊好奇走过去,“怎么了?我阿娘呢?”

春山僵了僵,而后笑道:“是厨房的婆子来了,说是早膳已经备好,是送到表姑娘这里来还是去正院。”

班明蕊摆摆手,“不都是送到正院去的么?怎么今日倒是问起这个来了。”

春山低头:“估摸着是昨日的阵仗太大,今日又是表姑娘的生辰,所以见您和夫人都在这儿,便拿不定主意,以为要在这儿吃。”

这也算说得过去。班明蕊打个哈欠,“肯定是去正院吃的,父亲和阿兄估摸着也要来用早膳。”

世间悲惨之事莫过于大早上还要看那两个的丑陋之脸。她嘟囔,“我一点也不想跟他们一起吃。”

折夕岚拉着她的手出门,“走吧,别纠结了。”

但是直到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五夫人和其他人来。只有伯苍捧着买来的一盒胭脂颠颠儿跑来,这是他用自己偷偷摸摸藏下来的零用银子买的。

折夕岚先谢过他,摸了摸他的头,“这才多久,怎么就存下如此多的银子了?”

伯苍:“姨母给零用,我一文钱都没有动。”

一是用不上,吃喝都在府里,二是要存着。京都的胭脂水粉好贵的。

折夕岚又感谢他一番,而后才跟班明蕊道:“到用早膳的时辰了,平日里姨父用早膳积极的很,今日还没来,我看不寻常。”

班明蕊冷着脸点头,叫了春山来,“到底怎么了,别唬我,不然即便是你,我也是要训斥的。”

春山见瞒不过去,道:“确实是有婆子方才来叫夫人过去,但却不是厨房的,而是……而是柳姨娘那边出事了。”

她叹气,“夫人不叫奴婢去,只让奴婢留下来伺候您和表姑娘,便不知晓那边具体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叫小丫鬟去打听,怕被责罚。”

这话一说,班明蕊就知道了,“赶紧让人去打听打听,这话是我说的,责怪不了你们。快些吧,可别让我阿娘吃亏。”

春山笑着出门,亲自去了。班明蕊气得很,“天天出事,天天出事,她倒是金贵起来了。”

折夕岚没有说话,只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就好了。”

她话没说完,但是班明蕊瞬间懂了。她点点头,“阿娘不让我们知晓,我们就等等她。”

不过还是忍不住狠狠的咬了一口水晶玲珑包,“就会作妖!”

另外一边,五夫人却不觉得柳姨娘是作妖。她看着床上痛苦□□的柳姨娘,肃穆着一张脸,“李大夫,她到底怎么了?”

这痛是实打实的,可做不了假。

李大夫:“之前两次肚子不舒服,我都瞧过了,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水土不服。但今日——今日有所不同,我瞧着,像是误吃了什么东西,可问了,柳姨娘却说什么也没吃,我便不懂了。”

他皱眉,“可能还是水土不服。方才已经去煎药了,吃了能止住痛感,却不可根除,要想根除,得查出缘故。”

又道:“夫人莫担心,已然吃了止痛丸,只不过因有胎儿在身,为了顾及胎儿,药丸散的慢,需得熬一会。”

前面两次摸了脉象,都是有被惊吓的嫌弃。但这种话怎么说?说你来了府里就担惊受怕,那是担惊受怕什么?

说来说去,还不是怕五夫人。

李大夫这些年在南陵侯府,也算是受过五夫人的恩惠,自然站在她这一边。深宅大院里就这么多事情,猜也能猜到,他便一直不说是受惊吓,只说水土不服。

可五老爷已经听水土不服这话听得起了怀疑之心,道:“那就再叫一个大夫来瞧瞧,许就能瞧出什么来。”

五夫人就看了他一眼,而后才跟李大夫道:“您的医术我们是信得过的,只是这般下去也不是个事,只能再请个专门看胎孕的大夫来。”

李大夫本有些不高兴,还好年岁大,脸上胡子多,遮了神色。闻言点头,“是这个道理。”

于是就让人去请医馆的大夫。可五老爷却拦着,犹豫道:“外头的到底信不过,不若请大嫂嫂拿了帖子去严家,请严家的大夫来看看,我记得,大嫂嫂家里养着个妇科圣手。”

原来是打这个主意才叫她来这里的!

五夫人冷笑,“你如今也耍起手段来了。你要请大嫂嫂,便直接去求,绕着弯子叫我来做什么!”

五老爷有些脸红,道:“她这都疼第三次了,我也不懂,只能请你来看看,人命关天的大事。”

又道:“再者说,我去请大嫂嫂——未免不妥。”

五夫人逼问:“如何不妥?”

五老爷低头,自知理亏,有些羞恼:“如何能为一个妾室去专门请严家的人。”

严家是书香门第,最是注重这些规矩。若是他去求,怕是要得个不好的“过宠妾室”名声,便想让妻子去求。

五夫人诧异看他,“所以才叫我去?”

她啼笑皆非,倒是不生气了,道:“我去,你不沾染是非,还让我有了个贤惠的名声,我是不是要感谢你啊。”

五老爷头垂得更低了,五夫人再度冷笑连连。她本因着五老爷派过来的婆子说得凶,什么镇痛难忍,什么恐要动胎气,又知晓柳姨娘一日两日请大夫,怕她在今日真要生出事端落了孩子,这才来看看。

结果却被算计了。她心里动了气,招呼人搬了一张椅子,就坐在柳姨娘的床前。

太阳底下就这么多新鲜的事情,她好歹也在班老夫人那个老虔婆手下熬了十多年,即便刚开始总被人算计吃亏,现在却是摸清了这里面的门道。

李大夫一说吃了什么东西,她就大概明白了。只是柳姨娘不肯说,她也不好直接搜她屋子,只想让人去请个医馆大夫敷衍了事。可如今动了气,只想快刀斩乱麻。

她冲着柳姨娘道:“今日康定长公主并几位公侯之女要来,我忙得很,没有功夫在这里跟你绕圈子。”

“你且听明白了,为人妾室,便是这条命没了,你家的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我想让你生,你便生,我想让你死,你便得死。”

这话一说,满屋子里的人震惊,五老爷张大嘴巴,还不由得前行了几步,似乎不敢相信妻子说出这般的话。

柳姨娘被这般一吓,肚子更疼了,连哭泣之声也开始打哆嗦,不过由喊疼变成了喊老爷。

声声句句的老爷,将五老爷不得不送到了她的面前。见她疼成这般,汗水打湿了脸,像极从水里捞出来的,也不由得有些生气。

“夫人,你就别吓她了,你瞧瞧她成了什么样子。”

五夫人却纹丝不动,坐在一边,看向柳姨娘,“我现在还坐在这里没有离开,愿意管你一管,那是我不愿意闹出人命。不然,你做出这般的蠢事,我就能让你今日顺势堕了胎。”

五老爷着急:“夫人,您何必吓唬她。”

五夫人却不看他,只问柳姨娘,“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说是不说。”

柳姨娘扭过脸,继续喊老爷。

五夫人再不管她,站起来转身,道:“将院子里面的奴婢都拉去不同的小屋里审问,只问柳姨娘这两日吃了什么,若是有一点不同,我就卖了她们出去。”

又说,“尤其是柳姨娘带来的那个婆子,给我狠狠的打,若是她不说,查查她在平州有什么人,一并发卖了。”

那婆子早就被这阵仗吓得手都是抖的,她虽然在大户人家院子里呆过,但也没经历过这般的事情。

她心口发颤,看了一眼床上疼得死去活来的柳姨娘,咬咬牙摇头:“没吃什么,都是小厨房送来的吃食,奴婢跟姨娘一直都在屋子里,未曾外出过,也不认得什么人,都是给什么吃什么的。”

五夫人就眯了眯眼睛,“你这话的意思是,若是真吃坏了什么东西,还是我的过错?”

她啧啧称奇,“我倒是小瞧你了,这般时候,还敢给我泼脏水。”

婆子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老奴不敢,不敢啊,老奴说的都是实话。”

五老爷痛声道:“这些就别说了,赶紧去严家请人吧!”

“再问下去,怕是她一尸两命。”

五夫人却不管,只道:“叫人去这个老奴房里搜一搜,尤其是什么偏方之类的东西,更要注意。这个老货,怕是哄着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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