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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灵二十年,六月初一。

直至烈阳高悬天心,一众县衙差役与宁清镇青壮,才将近三百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收拢完毕。

尸体被放在了小镇青石长街上,身下垫了白布,身上亦盖有。

一片触目惊心的雪白,一眼望不到头。

风乍起,吹起白布一角,显露出一具约莫两尺来长的焦尸。

明显为两三岁稚童的尸体,而且尸首分离。

缺失的脑袋,被高挂长竿之上。

在宁清镇众列镇民注视下,青年县令缓缓蹲下身子,伸出轻颤的手掌,轻轻摩挲炭一样的小小焦尸。

痛苦不已的青年县令慢慢闭上细长眸子,两行泪水顷刻滑落面颊。

“这是一位好县令啊!”

宁清镇老镇长深感欣慰。

许是听到了老人这句赞语。

青年县令改蹲为跪,嗓音沙哑道:“司昂大人、曹星牧大人,还有白大人,诸位同僚,列位子民,且一路慢行。”

“纵使天地翻覆,韩太平也要为你们报仇雪恨!”

青年县令身后,宁清镇全镇居民亦是跪伏一地。

黑压压一大片人潮,冲雪白下的三百来具焦尸沉痛叩首。

——

大日渐西斜。

陆陆续续有家人来到宁清镇认领尸体。

老父亲捶胸顿足,老母亲哭天抢地。

妻子儿女趴在焦尸上撕心裂肺。

宁清镇不少本镇人柔声安慰道:“叔叔婶婶,你们放心,咱青天大老爷一定会为您们的儿子报仇!”

悦来客栈二楼靠窗位置,韩香骨惬意品着香茗。

“胡冲。”

“大人,我在。”

韩香骨询问道:“你觉着咱们能从这一百八十七位贪官污吏的家眷手中,捞到多少银两?”

胡冲沉吟了一小会,道:“最少十万,最多三四十万。”

“司昂与曹星牧两位大人,着实贪墨了不少。”

十万至三四十万,还行。

筑坚堤、剿匪还差得远,但修宽路、开阔田却是够了。

胡冲:“大人,一百八十七人之遗产,咱们是直接以剿匪由头,光明正大的拿,还是再来一次官扮匪?”

韩香骨:“一百八十七人家眷分散各村镇,没法一锅端,官扮匪太过冒险。”

略微思量,

韩香骨道:“今儿先行安抚亡者家眷,等明儿你且随我拜访一趟司、曹二府。”

“好嘞。”

“那大人,我先下去了。”

待韩香骨点头应允后,胡冲自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白玉瓷瓶。

拿起一根筷子,插进瓷瓶中蘸了一点芥末。

很快,泪流满面的胡冲嘤嘤嘤着跑出客栈。

——

伏灵二十年,六月初一。

韩香骨此生铭记这一天。

这一日,青年县令几乎流干了这辈子所有的、全部的眼泪。

甚至于韩香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水做的。

日落昏黄。

湘绣县一家茶馆内,聚集了很多工农。

“惨啊,太惨了,屠了小孩子也就罢了,竟将脑袋割下,高挂长竿,那群山匪简直活脱脱披着人皮的豺狼!”

“我倒觉得大快人心!”

“死的全是县衙那群贪官污吏,平日里没少作威作福、鱼肉乡里。”

“死得好,死得好啊!”

“你这人,有没有点同情心?!”

“同情心?!我家十亩薄田,非要被胥吏记成良田,赋税凭空激增数倍。我爹娘苦苦哀求,给胥吏磕头时,你在哪儿?”

“我只因不满瞪了胥吏一眼,便被其带来的差役用鞭子抽的皮开肉绽,那时你在哪儿?”

“你为何不问问那群贪官污吏?问问他们的同情心究竟去了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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