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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身的光晃着了元新稷的眼。

元新稷慌乱道:“你要做什么,你曾是大雍臣子还想弑君不成?裴一鸣朕跟你无冤无仇——”

裴一鸣笑了下,一刀砍破囚车,笑语:“陛下,您先逃。”

元新稷不知道裴一鸣玩什么花样,顾不得多说慌里慌张往外逃,裴一鸣等他跑了几步才提刀砍去,元新稷的左手断裂,他痛叫不已,呼嚎声震动了军帐内的林笑却。

林笑却缓缓走了出来。

元新稷涕泗横流痛叫冲天,裴一鸣道:“这一刀,祭祁岭。”

裴一鸣提刀又将落,元新稷顾不得断手四处逃窜,裴一鸣就那样看着他,故意让他逃开些却逃不出这军营,裴一鸣提刀走去,砍断了元新稷的另一只手,手砸在地上,血染红裴一鸣的半张脸。

血往下滴,裴一鸣道:“这一刀,祭嫂子。”

元新稷面色惨白,求饶道:“给朕个痛快,朕不逃了,不逃了!”

裴一鸣提着刀,静静地望他,元新稷改口骂道:“裴一鸣你不得好死!乱臣贼子,朕要杀你朕杀你全族,朕——”

裴一鸣断了他的腿,元新稷满身血污,眼泪鼻涕混着血,他怕了,趴在地上往外爬,留下一道道血痕。

“这一刀,祭孩子。”

元新稷絮叨着:“朕是皇帝,朕是皇帝,皇帝怎可受此大辱,裴一鸣,你将遗臭万年,不得超生——”

元新稷爬不动了。

裴一鸣给了他最后一刀:“祭死去的将士。”

元新稷的头颅滚到一旁,死不瞑目。

终于手刃了仇人,裴一鸣心中却并未得到解脱。残肢断臂,鲜血淋漓……故人的音容笑貌……一幅幅画面冲荡着他的脑海。

他抬眸望,大穆的将领士兵都站得远远的,似乎被他的残忍惊骇。

他一望去,士兵便低下了头。

杀皇帝是没有这么杀的,大多数鸩酒白绫了事。可皇帝杀无辜之人时,可有给他们体面?

他就是要将元新稷五马分尸,他忍不下痛快的死法。

东雍的皇帝临死前,应该感受一下无辜之人曾遭遇的无端痛苦。

祁岭喊他将军,有时喊他裴兄,祁岭的孩子们叫他一鸣哥,他称祁岭的妻子嫂嫂,祁岭总是笑着说乱了辈分。

嫂嫂笑说那么拘泥作甚,各喊各的不冲突。

孩子们也捣乱说就要叫哥哥就要叫哥哥,祁岭笑着说好好好,就叫哥哥就叫哥哥。

嫂嫂会摊饼,做好的饼总是让祁岭送一份过来。那饼特别香特别甜,裴一鸣的爹娘死得早,他已经好久没吃到这样的饼了。

他跟祁岭说起心上人,祁岭从不觉得拒绝与公主的婚事有多么遗憾,嫂嫂也说就是要跟爱的人在一起,不能将就。

祁岭牵着嫂嫂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孩子们依偎在身旁。

所有的一切,都毁在东雍的皇帝手中。

他只恨让其死得太轻松。

裴一鸣紧攥着刀,满身血地站在营地中间。

蓦然,林笑却缓缓走了过来。

裴一鸣看着怯玉伮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旁,抬起袖子想擦去他脸上的血。

他说:“太脏了。”

林笑却说:“擦干净,就过去了。”

裴一鸣的泪水滚落下来,手中的刀砸落地上。林笑却捧起他的脸,用袖子慢慢地擦。

林笑却擦得那样认真仔细,好似裴一鸣脸上沾的不是血,只是沾染了尘灰,擦一擦就好,擦得亮晶晶的,再也没有苦与伤。

那些断肢残臂犹在,死不瞑目的头颅就在不远,林笑却知道自己或许会做噩梦,可是他想走进来。

大抵是见不得裴一鸣孤零零的,提着刀仿佛被丢弃了一样。

人人都怕,他也怕,可他相信裴一鸣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

不知全貌,不加揣测,方才将军给他上药酒,他便为他净血污。

这样才算公平。

有了第一个,将士们也冷静多了。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处理公事的处理公事,本就是陛下送来的礼,大将军如何处置是大将军的自由。

东雍皇帝四散的躯体被收拢一旁,将领不知道该拿去喂狗还是拿去埋了,只能等大将军清醒后再做处置。

溅在军帐上的血也开始有小兵清洗,一切井然有序,林笑却牵着裴一鸣的手回到了军帐之中。

裴一鸣安安静静的,林笑却牵着他坐下他就坐下,林笑却打来热水给他擦拭,他也乖乖地坐好。

眼睫上都沾了血滴,林笑却让他闭眼,裴一鸣闭上眼,温热湿润的帕子覆了上来,裴一鸣不知怎的又开始落泪。

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还没及冠,林笑却安安静静地给他擦拭,脸上擦干净了,整盆水都红了。

头上也沾了血,得去沐浴。

浴桶抬了进来,小兵倒了一桶桶热水,军帐内热气缭绕,仙宫一般。

裴一鸣倏地抱紧了林笑却。他是来到天宫了,他见到了他的神女。他的小菩萨。

裴一鸣不肯松手,抱了好久好久,林笑却说水要冷了。

“我身体好,”裴一鸣声音嘶哑,“我洗冷水澡。”

林笑却听见他这样回答,浅浅地笑了下:“身体再好,也要热水洗着才舒服。快去吧。”

裴一鸣不要林笑却走,他不想去,林笑却说他就在这等着,哪里也不去。

裴一鸣这才肯去沐浴。

林笑却在榻上躺了下来,背对着裴一鸣。

洗浴的水声里,林笑却渐渐睡了过去。这时候那后怕才爬到心头来,血腥的一幕令林笑却睡得很不安稳。

他想要抓住什么,想要清醒过来,又被拖入了睡梦之中。

一个个死去的人,那一场大火,那一场千刀万剐,林笑却睡梦中落下了泪来。

清醒的时候,他以为自己都忘了。无非是他生命里的过客。

可睡着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所有经历的一切都会在他心头刻上印痕,他无法遗忘,只能淡漠。

不去在意,不去回想,让时光冲刷而去,滚滚向前。

裴一鸣湿淋淋的,随意擦擦就穿了里衣。

他爬上榻来想抱住怯玉伮,却发现怯玉伮眼角泪痕。

一定是吓着了。

裴一鸣抬手抚上他眼角,将那滴泪揩去,泪珠湿润他指尖,裴一鸣含入口中,原来小菩萨的泪也是咸的。

没有人能超脱人世。

裴一鸣将林笑却抱到了床上,穿好衣衫打来热水擦擦脸,盖好被子,怯玉伮要睡觉了。

不怕不怕,他陪着,他陪在这里,牛鬼蛇神不得近身。

他拿起的刀,只愿为怯玉伮放下。

林笑却醒的时候,裴一鸣已经将所有的情绪收敛,他不愿自己像一个妖魔般叫怯玉伮生畏。

裴一鸣一直守着他,滴水未沾,嘴上都起皮了。

林笑却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夜色已深。

烛火里,林笑却瞧见他,缓缓起身,说他怎么不喝水。

裴一鸣说不渴。

林笑却揉了揉太阳穴,摇头道:“你渴了,只是你没喝。”

“我陪你喝,将军,我也渴了。”

裴一鸣端来了饭菜和茶水。净了手,问林笑却是不是头疼,他刚刚看见他揉了。

林笑却说有点晕。

裴一鸣先喂林笑却喝了点水,又去按摩按摩他的头。林笑却好些了,只是没力。

裴一鸣要喂他,林笑却摇头:“我们一起吃。”

都饿了,该吃饭了,生死大事面前,也得吃个饱饭。

怀京城。

最终双方和谈定在了怀京城外的古亭里,双方皆带兵马。

晏巉见到了这西穆的皇帝,竟是南周的故人。

皆屏退左右,晏巉道:“魏壑,好久不见。”

魏壑亦是回道:“晏大公子,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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