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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如针,再透明也能看清。而那人的目光望不见底,看不见他情绪。

林笑却退后一步,手下意识松了,蔬果袋子掉了下来。

白菜落入泥潭,苹果砸在地上,橘子翻滚停下。

林笑却垂下目光,蹲下来捡买来的蔬菜果子。

他手上沾了泥,裤脚沾了泥,循着掉落的踪迹捡去。

一双一看就不该踩在这破巷的皮鞋出现在了眼前,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

金红的橘子就在他脚边。

林笑却伸出的手微顿。

戚南棠垂手,捡起了橘子。泥浆弄脏了他的手,一旁的保镖呈出帕子,戚南棠没有擦手,将橘子慢慢擦干净。

手也在这仔细的擦拭中洁净。

林笑却抬头望他,他只是望着手中的橘子。

彻底清洁后,他垂手将橘子递给了林笑却。

小雨如柳絮飘摇,林笑却接了过来:“谢谢。”

那日过后,林笑却便被带到了首都。

关于林笑却的报刊报导都被撤了下来,网络上林笑却的肖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于戚家父子离奇死亡的恶意揣测与流言彻底绝迹。

戚御白没死,但也醒不过来,他成了植物人。

林笑却看戚御白的时候,戚御白正做着一个梦,梦境里的一切比现实好上许多。

林笑却守了他许久,渐渐也趴在病床上入了梦境。

时间退回到戚御白第一次自尽的时刻。

林笑却守在床榻边,看见他合拢的眼流出泪滴。

林笑却准备离开的时候,戚御白没受伤的那只手捉住了他。

他不知道戚御白想抓住什么,可戚御白用的力很大,林笑却能看见戚御白手上的青筋,山峦重叠,脉络生长。

林笑却坐了下来。

戚御白伤好之后,左手腕上留下了好些白色的疤痕。他本就白,可那疤比他的肤色更白,冷浸浸的渗人。

遗体已经火化,戚御白却不肯办葬礼。

他说还不是时候。

他请了很长很长的假,带着一箱子五毛一块的钞票,说要到林笑却以前的小城住。

林笑却随了他。

当初的房子林柔续着租金,所有零碎的东西都还在。

戚御白说这房子真小,不像是人住的,蜗牛应该住进来。

林笑却说他可以住到别的地方去。

戚御白摇了摇头。

他从箱子里掏出五毛钱,问林笑却五毛钱的馒头在哪里买。

林笑却说涨价了,那是小时候的价格。

戚御白掏出两张五毛,还想取出更多,林笑却按住他的手:“够了。”

“你回去吧,”林笑却说,“我会申请把学籍调回来。你回去你的城市。”

戚御白沉默了很久,说对不起。

林笑却松开了手:“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人已经离去。

林笑却不能代替任何人说原谅。

戚御白还是留了下来。

他住得很不舒服,很不习惯。这房子一个月的租金,不够他一顿饭。

他第一次意识到贫穷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两个字。噪音、气味、光线、破旧的陈设……他甚至觉得房间是腐烂的,爬满了虫蚁,只是人的肉眼看不见。

他问林柔是不是打小住在这里。

林笑却回答了他。

他突然变得很沉默。

过了会儿,林笑却听到他的呕吐声从厕所传来,他好像得了一个毛病,经常性地干呕。

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睁眼就到天亮。

他躺在谢荒曾躺过的床上,并不敢伸出手来牵林笑却。像一具尸体一样,怎样躺下怎样合眼,第二天又怎样睁开。

林笑却做豆腐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着,看着看着学会了,跟林笑却一起做。

整整齐齐的豆腐块儿,他不舍得卖,他那天吃到快吐了。

林笑却问戚御白有没有玩够。

戚御白说没有。

“我不会醒来了。”眼下乌黑,他苍白着脸笑了下,“林笑却,我们逃吧,只要逃得够远,噩梦就追不上我们。”

在戚御白睁眼到天亮的日子里,林笑却也好不到哪去。

戚御白忽然抬起手,抚上林笑却的面庞:“你照照镜子,镜子里的你快死了。”

林笑却瘦了很多很多,戚御白说他们不能再等死了。

戚御白去买了辆摩托,邀请林笑却一起走:“走到哪算哪。”

摩托车轰鸣,林笑却回头望了一眼过去,那狭小的屋子里摆满了零碎的物品。

每一样都有过去。

戚御白将头盔递给他:“走吧。”

林笑却望着那头盔,慢慢接了过来。

人不能活在过去,过去会将人溺毙。

他戴好头盔,坐上了摩托。

“抱紧。”下起了毛毛小雨,戚御白的声音混着雨水湿淋郁热。

林笑却抱住了他,戚御白开得挺快,在雨中一往无前。

疾风小雨,林笑却打开护目镜,让风雨灌进来。

风灌得人脸疼,雨吹得人眼疼,摩托跃过石头震颤,林笑却下意识搂紧,不肯让自己摔下去。

摩托的声音在小小的城市里蝉鸣,一个个行人打着伞背离,好多伞都是买东西送的,印着大大的logo,有的是卫生巾品牌,有的是洗衣液。小城市里的大人不在意,小孩在意或不在意都得用。

也有的孩子打着小鸭小熊小兔耳朵的伞,背着不大不小的书包,几个孩子路边笑闹跑着,被摩托车甩远。

挑着菜来城里卖的阿姨,山上摘了果子和鲜花卖的少女,一捧山茶花,几块钱一把,花香满堂走街串巷。

嫩生生的叶墨绿了天地,阴蒙蒙灰缠绵雾抛气洒,几个陀螺旋转,这过时的游戏永远有人钟情。

林笑却不问戚御白去哪,他知道他没有目的地。

无法承受选择逃避,逃离,所有的愁怨抛到身后去。

加油站加了一次油,戚御白蹲在一旁像条小狗。

林笑却跟着蹲在一旁,戚御白突然说:“那些人染的头发很奇怪,我们也去奇怪一把。”

工厂下工时间,头发五颜六色。

林笑却问:“你也需要虚张声势吗?”

戚御白打开护目镜,他说他需要。

林笑却问他要什么颜色。

戚御白没想好,问林笑却喜欢什么颜色。

林笑却鬼使神差想起那件蓝色的毛衣,他说蓝色。

戚御白低笑:“那我就染蓝色,蓝色好,亮眼。”

加好油摩托车开动,戚御白真去理发店染了蓝毛,还问林笑却要不要加入。

林笑却坐在飘着细碎头发的沙发上,看着戚御白漂头发,林笑却问疼不疼。

戚御白说有一点。

林笑却说不了:“我怕疼。”

理发师极力推荐林笑却染个颜色,说不怎么疼,染出来很靓。

戚御白阻止了:“他不染。”

理发师讪讪笑了下,染完头发结费用时显然宰客了,但戚御白还觉得便宜。

天已经黑了,这下子更清净。

两人走在道上,戚御白摸了摸林笑却的头发,说长了些,林笑却拍开他的手,说戚御白眼下有碎头发。

很短很短的一根,戚御白怎么也拨弄不下去。

林笑却让他别动,一下子就拨了下来。

只是弄个碎头发,戚御白却闭上了眼,一副等人亲的样子。

林笑却说他的头发在暗夜里蓝得快看不清了。

戚御白说没关系,等天亮了就会很清晰。

他又问林笑却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太晚了,买堆吃的上旅馆吃去。

林笑却说吃零食好了,不健康的那些,可乐雪碧薯片辣条,吃得人浮胀起来。

戚御白说真可怕,他不自觉牵起了林笑却的手,朝小卖部跑去。

这里没见到大型商超,只看见一个个小卖部。

戚御白要了个大袋子,什么都拿些,看店的男孩很是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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