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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韶华抬眼一一看过,确定没有疏漏后,这才看向陈力:

“请陈壮士画押吧。”

陈力抱着酒坛子,仿佛要睡着了,徐韶华抿了抿唇,低低道:

“怎么,陈壮士有赴死之气度,如今这么两坛兑了水的酒便让陈壮士醉倒不成?”

陈力身子一震,缓缓抬起头,他定定的盯着徐韶华,像是要将徐韶华的容貌刻在脑海里。

徐韶华不躲不避,只静静的看着陈力,不多时,陈力终于坐直了身子,他在供词上潦草的写上了自己的名姓,又按了手心。

随后,陈力看向徐韶华:

“你是个聪明的,你可知你此番要与何人为敌?”

“自然知道。”

徐韶华回视他,语气坚定,陈力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荒谬之感:

“何至于此?”

“因为,许青云。”

徐韶华说完,便起身离去,陈力愣愣的坐在原地,心头的荒谬之感不减反增。

许,许青云?

这么一个被踢出京城权利中心的东西,哪里值得?!

而等徐韶华出了大牢后,外面一阵烟熏火燎的气味,徐韶华随意拉了一个衙役,才得知这是马清的吩咐。

随后,立刻有衙役来引着徐韶华朝书房走去,而里面马清正和于沉议事。

“徐学子来了?”

马清今日脸上已经没有了这些日子的轻松,甚至多了几分悲色,徐韶华见状,也不由沉声道:

“马大人,节哀。方才多有怠慢,还请马大人见谅。”

马清摆了摆手:

“是我不如徐学子思虑周全,酒入愁肠,自有万言。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为了徐学子的安危,这段日子,徐学子依旧留在县衙吧。”

“是。”

徐韶华拱手应下,马清这才看着窗外的火光:

“徐学子,你说,这场火,可以拖延陈舍礼多久?”

徐韶华思索了一下,这才道:

“只怕,至多不会超过三日。”

霖阳府与泰安府相距实在太近,三日功夫,对于此刻反应过来的陈舍礼和许青云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马清听到这里,面色微微一白:

“自泰安府传信至京中,纵使八百里加急,单程也需要五日!”

陈舍礼今日敢火烧一县大牢,以右相的权利滔天,只恐其会为了灭口,而对马清等人痛下杀手!

马清深知此事之险,他沉默了一下,看向徐韶华:

“小郎君,本官在朝中也有些人手,这些日子我会为你和你的家人准备新的身份,你且速速带着你的家人离开吧。”

徐韶华听了马清这话,不由一顿:

“那大人呢?”

马清正襟危坐于圈椅之中,他坚定轻语:

“本官在这里,等着他来杀我!若以我之性命,可使圣上有片刻警醒,某不愧为人臣之本分!”

于沉听了这话,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定了定神,缓缓道:

“下官,在此陪大人。”

两人今日虽然皆穿着常服,可此时此刻,他们的背脊挺拔,眼中含着死志,可却又带着蔑视。

他们蔑视于那些黑恶势力。

他们相信,自己终将迎来光明。

即使那是很久之后。

可他们的圣上,终将长大。

徐韶华听到这里,垂眸沉默了一下,片刻后,他抬起眸子,轻轻道:

“马大人以为,圣上赐给您的尚方宝剑是为何意?”

马清一愣,徐韶华却不等他回答,便继续道:

“尚方宝剑,上打昏君,下斩奸臣!学生请问,这尚方宝剑可是马大人独有?”

马清呐呐点头,徐韶华露出一抹笑容:

“那便够了。大人既不畏死,何须等那三日之期?我等大可趁着今日之火,即刻先发制人!”

徐韶华这话一出,是马清从未想过的角度,他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意:

“小郎君,你是说,杀,杀了陈舍礼等人?”

“学生愿随大人同往——”

徐韶华拱手一礼,马清整个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一步险棋,却也是一步妙棋。

若是运作得当,陈、许二人自当伏诛,可来日,他们马家便会成为右相的肉中刺,眼中钉。

马清眸光来回变换,但很快,他便将目光落在了徐韶华的身上。

他不由得想起那日少年在客栈大堂的一言:

‘去岁,是圣上亲政之年……’

圣上亲政……这意味着什么?

马清忽而一惊,背脊一凉,他愣愣的看着徐韶华,便是他这样的世家子在入朝后都只想着随波逐流。

可这少年,如今竟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方向吗?

马清头一次那么庆幸,当初自己在那座客栈停留过。

片刻后,马清看向徐韶华,郑重道:

“小郎君此计甚妙,这一路,还需小郎君多多指教了。”

“大人言重了。”

徐韶华态度恭谨的说着,随后道:

“如今城门将开,正适合我等先行一步。”

“我这就准备,一刻后,我等便出府!”

于沉看着二人的一番言语,等他们离去,这才看着天空,半晌这才道:

“昔人道我瑞阳无人,若得见此麒麟子,当知何为瑞庆大来、丹凤朝阳!”

不多时,徐韶华和马清已经离开了县衙,小厮上前禀报:

“大人,您吩咐给徐学子的盘缠徐学子并未收下,只取了些干粮,还有此前其兄长送来的包袱。”

于沉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有马大人在,总会护他无恙。”

泰安府距离霖阳府的距离并不远,可山路并不好走,哪怕是官道都崎岖难行,再加上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马清直接让自己的侍卫只留下一人,其余人等分开通行。

而徐韶华则是与马清一路而行,二人这一次拟作叔侄,一路走来倒是安然无恙。

“此前我便是孤身一人,也能被陈舍礼的耳目辩出,这一次他们莫不是眼瞎耳聋不成?”

徐韶华闻言只摇了摇头:

“阿叔此言差矣,只怕寻常人也想不到会有官员带孩子出来办案吧。”

马清听了这话,不由莞尔:

“贤侄竟是这般舍得下身段?”

“阿叔,我如今年少,乃是我们最佳的保护色,这是好事,自然要善加利用才是。”

徐韶华认真的说着,马清闻言一怔,看向徐韶华:

“我不如贤侄多矣。”

“哪里,只不过阿叔更擅政事罢了。那日县衙的火情,亦是我们如今最好的掩护!”

马清没吱声,那火只不过是他为了防止陈舍礼过早的反应过来,狗急跳墙而已。

倒不如小郎君能处处审时度势,将这一切都利用的这么妥帖。

“他日,若是贤侄入仕,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一定会抢破头了。”

徐韶华:“……”

好嘛,上一次还只是国子监监正,这下子就换成了二品大员,马大人对他期许如此之大,他实在有些汗颜。

二人一路说着话,很快便牵着马儿进了霖阳府,马清本来想要走更为僻静的北门,可被徐韶华拉着走到了分外拥挤的东门。

可等马清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文书连被翻开都未来得及便被放过后,不由沉默了。

“这霖阳府我等从未来过,不若先找个客栈住下吧?”

“阿叔,我们先去喝口茶吧,我有些口渴了!”

徐韶华拉着马清的衣袖,满面笑容,他生的白嫩可人,笑起来红唇含丹,双眸似水是极讨喜的模样,便是煮茶的店家见了都不由一乐:

“这般俊俏的小郎君来此,小老儿定然用最好的茶招待!”

徐韶华脆生生的道了谢,马清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

而在等茶的空隙中,马清大手一挥,让店家送了一盘瓜子,一盘花生,顿时店家的吉利话都要停不下来了。

“叔侄”二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周边人来人往,冷不防,隔壁桌子传来几句低语。

“三娘子好端端的,怎么就从府里不翼而飞了?大人这两天震怒不已,咱们这日子难熬喽!”

“嗐,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听莲儿说,当初三娘子只是替大人送了一幅画后,就病了。

可那病都没有好,如今人就不见了,可把大人急的呦……”

“可大人那么急,怎么也不张榜寻人?如今只日日在府里发火,倒是咱们这些人受罪!”

“三娘子一介女流,贸然张榜,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哎,说起这个,三娘子定下的霍先生倒是还算尽心,这两日一直托人到处奔走,只可惜大人不许他们这些先生出府……”

二人一边说的隐秘,等杯中的茶水喝完,便拍拍屁股准备走人,而等二人走远后,徐韶华等人的茶水这才送了上来。

马清欲言又止,见徐韶华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得低头喝茶,脑中却想着方才那二人的话。

这许府三娘子丢失的小事儿,与他们此行只怕没有关系吧?

那为何小郎君要作沉思之状?

良久,徐韶华终于将晾凉的茶水喝下,拉着马清的袖子:

“阿叔,我们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