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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徐韶华走近了,这才看到路边用小篆写了红袖坊三个大字,而其后,百花楼三个字金字即便在这等阴天之下,都熠熠生辉,想来也是废了一番心思。

此时时候尚早,只有几个清倌人在二楼临窗抚琴奏乐,丝竹管弦之音,依稀传来,让人不由自主驻足神往。

不过,徐韶华这几日被云先生带着听了好些曲子,是以只略听了片刻,便抬步上前。

“这位小郎君莫不是走错了地方?凭小郎君这样的品貌,这般年岁来我们这里,若是亏了身子,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那鸨母嬉笑扭腰而来,她如今也不过是桃李年华,只用那水红的帕子在徐韶华面前拂开,带着一股淡淡的女儿香。

徐韶华适时后退一步,面不改色道:

“姐姐误会了,我是为赴宴而来。”

“姐姐?”

鸨母听了这话,一时心花怒放,嗔了徐韶华一眼:

“小郎君这嘴倒是甜,日后也不知要惹的多少佳人垂泪了,既是赴宴,小郎君可有请帖?”

“并无。今日同窗来的突然,我亦没有准备。”

鸨母听了这话,眼珠子转了转:

“那看来,你这位同窗不如何看重小郎君啊。”

“若不能进,我便不进了。”

徐韶华只笑着看着鸨母:

“总不能让姐姐为难不是?”

“啧,莫说了,莫说了,这般说下去,我都要以为我是那恶人了。谁让小郎君生了这么一张讨人喜欢的嘴,姐姐今日便行个方便,小郎君且进吧。”

鸨母一边走,一边问:

“小郎君可知是哪家设宴?”

“应是常家之宴。”

徐韶华这话一出,鸨母不由得动作一顿:

“是常世子的宴啊?”

鸨母的目光在徐韶华身上打了一个转儿,只笑嘻嘻道:

“待会儿进去了,小郎君可莫要多饮多食,只清清静静待着便是了。”

徐韶华眸子微凝,点了点头,袖中的指尖不由得摩挲了一下。

还真是,宴无好宴啊。

鸨母送徐韶华上了二楼,指了地方后,便倚着栏杆,懒懒的看着外头,一旁看完了全程的龟公忍不住道:

“您这又是何必呢?若是常世子不能成事儿,折腾的还不是您?”

“啧,这些年我给他做了多少脏事儿?楼里的姑娘又给他成了多少事儿?我难得有个看着顺眼的郎君,别扫了我的兴致。”

“可是,那郎君也太小了。”

龟公沉默半晌,这才咕哝的说着,鸨母一愣,随后大笑出声:

“你想哪儿去了?我十岁进了百花楼,十四岁破了身,不过几年身子便不行了。

可我当初没有卖进百花楼的时候,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他生的玉雪可爱,若是长大,也和那位小郎君一般年岁,一样俊俏才是。”

鸨母笑出了眼泪,平静的抹去,喃喃道:

“这般年岁的孩子,怎么能……被染上污秽?”

龟公听到这里,心里叹了一口气,又缩了回去。

而彼时,二楼的欢喜阁内,正中坐着一着朱膘艳色长衫的青年,正捏着一杯梨花白,要喝不喝。

那姣好的眉眼上染了几分膏粱子弟特有的慵懒,衣襟松散,面颊浮红,他只抬眼看了一眼门外,立刻便有人讨好道:

“世子放心,那徐韶华不敢不来。不过,他连您的人都敢打……虽然那是他不知道,可也总要教他一个乖。

如今他在国子监里得罪了卫世子,能护的住他的,也就只有您了,他不会不明白。

现在只是将他在外头晾上半日,想来他也不敢说什……”

下一刻,便听到一阵叩门声,门并未上锁,只一碰便应声而开。

徐韶华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贡缎做的长衫,衣裳是娘特意请绣娘用圣上赏的贡缎做的,虽然上面并无繁复的绣花,可少年本就容色过人,如此更有一种芝兰玉树,清风朗月之感。

这会儿,窗间一缕清风穿堂而过,吹动少年的墨发和衣摆,他只站在那儿,便如画中人。

常齐昀忍不住皱眉看去,随后便不由得怔了怔:

好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可是常同窗?”

徐韶华抬眼看去,虽然他并未见过常齐昀,可却一眼从人群中认出了他,那双眼,带着与卫知徵如出一辙的矜贵傲慢。

哪怕这会儿有些怔神,可等他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的审视总是无法作假的。

“你如何进来的?”

常齐昀身旁的青衣男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徐韶华扬了扬眉:

“自然是走进来的。”

那人哑口无言,常齐昀看着徐韶华,眸色一深,随后面上突然带上了几分笑意:

“徐同窗既然来了,便快坐下吧,正好今个百花楼一月只开一坛的蜜酒上了,你可要好好尝尝——”

徐韶华闻言并未多言,他上前几步,此刻常齐昀身边的位置都被占满了,只余末席,徐韶华只是淡淡道:

“这,便是常同窗来请我赴的宴?”

常齐昀闻言,眯了眯眼,片刻后,他随意踹了身旁的那青衣男子一脚,斥道:

“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还占了徐同窗的位置!”

那青衣男子被当着众人的面这般对待,只赔笑道:

“这不是方才徐同窗一直不来,世子忧心,我这才劝了两句……说起来,徐同窗来迟,可是要罚酒三杯的啊!”

那人直接拍了拍衣裳的土,坐在了末席,徐韶华看了他一眼,在客座落坐,这才笑道:

“竟是如此?可我一无请帖,二不知具体时间,本还想睡个回笼觉再来凑这个热闹的,没想到诸位倒是来得早。”

徐韶华这话一出,众人默了默,这可是常世子的宴,你还敢睡一觉再来?!

“哦?那徐同窗是何时到的?”

“刚到。”

“什么?这么久你去做什么了?!”

“京中馄饨铺的馄饨个大味美,国子监中却久不见,故而离监后前去品尝了一顿,是以今日这酒席,我便只能一饱眼福了。”

徐韶华这话一出,青衣男子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徐韶华亦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怎么这位同窗脸色这么难看?”

“他跑肚。”

常齐昀冷不丁说了一句,那青衣男子反应了一下,随后起身:

“啊对,我跑肚,我,我先出去一趟。”

等那青衣男子离开后,其余人面面相觑一番,一时有些不敢开口,常齐昀这时只用一双似醉非醉的眼睛看了徐韶华:

“赴宴还要先填饱肚子,徐同窗这是看不起我了。”

“哪里,常同窗的请帖来的突然,但我早有打算,这世间诸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先来后到?”

常齐昀咀嚼了一下这个词,随后玩味的笑了笑:

“在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只有能者居之,既然徐同窗不好吃食,那我另有准备。”

随后,常齐昀看向对面的一人,那人立刻起身搬来了一个一臂长的箱子,常齐昀随意道:

“打开给徐同窗瞧瞧。”

只听那锁扣“吧嗒”一声,下一刻,只见眼前一缕金光散开,那箱子里一半是金元宝,一半是拇指大的珍珠,常齐昀这才悠悠道:

“黄金百两,南珠百粒,请徐同窗赏玩一二。”

那人将箱子放在徐韶华的面前,黄金珍珠的宝气将少年的脸映的更加光亮几分,徐韶华捏起一粒珍珠,笑了笑:

“常同窗好大的手笔,可我如今不过一个穷秀才,哪里当得起?”

徐韶华随手将那珍珠丢回去,常齐昀见状,表情一凝,遂道:

“徐同窗少年英才,既是一府的小三元,又是我大周独一份的点贡生,这点儿东西自然当得起。

再说,徐同窗科举做官,不就是为了富贵荣华吗?现在这些,徐同窗只是提前享受了罢了。”

常齐昀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若是心智不坚之人听了他的话,只怕这会儿已经开始动摇了。

徐韶华闻言,只是淡淡道:

“是吗?今日我受了常同窗的黄金珍珠,他日,常同窗怕是要让我以此物价值百倍之物相偿吧?”

常齐昀听到这里,看了一眼一旁的几位陪客,使了一个眼色,等几人退出去后,常齐昀这才低低道:

“此事,对于徐同窗来说,并不难。”

随后,常齐昀耳语道:

“今上与徐同窗年岁相当,若是他日入朝,只怕会对徐同窗亲近几分,届时……还望徐同窗能行个方便。”

常齐昀这话一出,徐韶华面色不由一变,这种话常齐昀也敢说的这样直白?

“这事呢,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徐同窗你就安心收下吧。”

常齐昀说着,随后拉起徐韶华的手,放在了箱子上,含笑看着徐韶华:

“否则,本世子可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