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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侯的声音传出殿外,紧闭的殿门重新开启。侍人进入殿内,不多时又走出殿门,急匆匆穿过廊下,奉命去召常住宫内的医。

婢女移来数盏宫灯,将殿内照得灯火通明。

医随侍人入殿时,丽夫人已被安置到榻上。晋侯坐在屏风前,光影掠过脸颊,目光晦暗不明。

医不敢多看,匍匐在地行礼。

“见过君上。”

“诊丽姬。”

“诺。”

医小心翼翼站起身,始终躬背弯腰,目光放低,表现得异常恭谨。

丽夫人留在正殿,她的婢仆都被遣回琼兰殿。

一伍甲士同行,实则是押送。甲士全部腰佩短刀,刀锋锐利浮动寒光,昭示这些人的命运。

丽夫人盛宠多年,公子长得国君偏爱,琼兰殿上下没少狐假虎威欺凌霸道,手中的人命不在少数。他们有今日下场,宫中无人惋惜同情,反而会拍手称快。

相比正殿的肃穆,国太夫人的南殿则是另一派景色。

殿内燃着熏香,两排半人高的铜灯靠墙摆放。沿着桌案前的台阶,二十多盏宫灯高低错落,灯盘中不是灯芯,全是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浮动温润荧光。

国太夫人斜靠在榻上,黑发挽在脑后,发上没有任何点缀。

两名婢女移近宫灯,一名侍人跽坐在她身前,手捧一册竹简,借灯光照亮上面的文字。

“越侯大礼,贺国太夫人寿。”

侍人嗓音柔和,语速平缓,十分悦耳动听。

林珩同缪良走入殿内,他刚好读完来自越国的礼单,合拢竹简退至阶下。

夜风卷过回廊,顺着敞开的殿门涌入,摇曳灯盘上的火光,冲淡弥漫在室内的暖香。

婢女膝行至榻前,半跪着搀扶起国太夫人,抚正她的裙摆。

夜明珠的光交错融合,屏风流动彩纹。光晕漫溢牵引虹桥,绚丽夺目,美轮美奂。

穿过设在两侧的灯盏,林珩目不斜视行至案前,双手交叠正身行礼,动作行云流水,别有一股雅致风流。

“拜见大母。”

国太夫人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回想记忆中的孩童,不由得笑了。

“阿珩,上前来。”她向林珩招手,神态慈祥,目光潋滟,看上去颇为矛盾。

林珩不动声色上前两步,在桌案前立定。

“再近些。”

“诺。”

如国太夫人所愿,林珩绕过桌案坐到榻前。

“九年未见,你长大了。”国太夫人抚过林珩发顶,轻笑道。

“蒙大母惦念,珩甚感激。”林珩放松嘴角,成功罩上一张面具,将孺慕之情演绎得惟妙惟肖。

在上京时,他见多王子和王女是如何争宠。只需将对方的神态套在脸上,就足以让多数人动容。

可惜这其中不包括国太夫人。

“阿珩,你早知玉堂殿婢仆离宫。”国太夫人收起笑容,目光清冷,“派人来找缪良,实则早有谋算?”

知晓玉堂殿无人,内史势必要另外调派人手,南殿是最优之选。

揭穿秘事惩戒丽姬,料定国君不会袖手旁观,执意将事情做绝,分明是借机试探自己的态度。

走一步看十步,手段强横,算无遗漏。

既有晋室子的刚毅果决,也不乏上京熏染出的诡谲心机。

“大母,有狐氏血脉存疑,上京有撰录可证。”林珩直面国太夫人的审视,不闪不避。话也说得直白,没有任何拐弯抹角。

“丽夫人窃用正夫人印信,霸占正夫人宫室,大罪。我为人子,安能容其放肆。”

这番话无一字提及晋侯,却句句都在指责他的放纵、偏爱和不公。

放纵妾室就是无视礼法,偏宠庶子更是有碍国本。

虞伯逆行录在史书,亡国之祸历历在目。晋侯宠爱有狐氏血脉,还要推林长为世子,谁能保证不会旧事重演?

“大母,今日之事,我自认无过。”

“自然。”

国太夫人笑容更盛。

她非但不责怪林珩,反而心生喜意。

“国君喜好自作聪明,行事虎头蛇尾,埋下隐患无法收拾。晋国强盛,晋室却危如累卵。阿珩,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回大母,我知。”

“既然如此,无妨说一说,你会如何解局?”

国太夫人挥退殿内众人,亲自将一只木匣放到桌上,手指按住铜锁,视线锁住林珩,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足能翻转朝堂权柄。

“如能说服我,这匣中之物将是贺你归国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