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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领她进去,请她在向斐然的位置上稍坐,介绍道:“这是向博的办公桌和电脑,你在这里稍等一会,他很快回来。”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数人,但她们是用中文交谈的,因此也没有别人来加入。

因为有新的重要文章被接收,向斐然按惯例请客。课题组的人都知道他有了交往对象,又正是周五,便提议让商明宝一起来。

除了西蒙,商明宝还没见过他社交圈里的别人。

倒是被带去过一两次他们乐队的排练室。

排练室很远,在布鲁克林区,因为租金较为便宜,而艺术文化生活却很丰富。听说她要去布鲁克林,苏菲表现出了要昏厥过去的模样。对于苏菲来说,上东区的安全级别是一级,以上东区为圆心,安全级别逐级递减,超过曼岛半径后,红色警报器会滴滴响起。布鲁克林是鲜红色,皇后区是赤红色——意味着绝对禁入。

向斐然要带商明宝去布鲁克林约会,听在苏菲耳朵里就跟尖沙咀黄毛和她小女儿说喂别念书了跟我一起去KTV看场子一样惊悚。

在苏菲的强烈要求下,商明宝不得不带了两个保镖一起,让他们离得远远的。

没有人告诉过她布鲁克林这么好玩。

她对布鲁克林的地图探索是循序渐进的,第一次先去了威廉斯堡,那里有数不清的餐吧酒吧,遍地都是音乐家、艺术家、作家和各种各样的文化从业者。

后来,他们在布鲁克林桥底公园等待日落,或者去绿林公墓散步。由森林与墓地所构成的山丘连绵起伏,有着与中央公园截然不同的松弛感。那天,向斐然带回给公寓doorman的叶子标本是由商明宝亲自挑选的。

乐队的排练室杂乱得很,黑色电线缠绕一团,稍不留神就会绊倒,只有架子鼓四周是一片清爽的空地,好像自带结界。

长时间看向斐然装哑巴,是一件忍笑很辛苦的事。向斐然也装得很辛苦,以往是轻松之举,但他现在需要克制住跟商明宝说情话的本能。

商明宝初来乍到,其余几个成员总逗她,故意说:“别看felix很正经,其实来者不拒,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我们过去半年见过不下十个。”

向斐然全程面无表情,不爽,但也没嘴反驳。

听到商明宝装失望地说:“啊是吗?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他目光瞥向她,意味深长而冰冷地挑一挑眉。

在固定用来抽烟的楼梯间找她算账。

“帮着外人一起调侃我?嗯?”他夹着烟的两根手指揉着她的耳垂。

商明宝笑得快喘不上气,躲他,被他按在怀里。她亲一亲就软了,彼此纠缠不清的气息和“下次不敢了”的喘息声被密闭的楼梯间放大。

架子鼓的镲片,向斐然原本用的是乐队上一任鼓手的,直到商明宝送了他土耳其已经退休的大师亲手打造并刻上名字的镲片。

收到这份迟到的圣诞礼物时,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动作很郑重小心,仿佛手里拿的不是金属,而是一磕就碎的黑胶唱片。

收好礼物,他喝着水,像是漫不经心地问:“你给他送过什么礼物?”

商明宝都没反应过来“他”是谁,过了好长一会儿才意识到可能是钟屏。

“嗯……”商明宝认真回忆着,眼波流转,轻启唇,正打算说出几件时,被向斐然打断:“别说了,不重要。”

商明宝认真地看着他眼:“这是我用自己赚的钱买的,那些是用信托买的,不一样。”

对于自己竟能自食其力地买这么昂贵的东西,她都觉得惊讶了。自己亲手赚钱给他送礼,这种满足感如此磅礴而感动,此前从未出现过在她的生命里。

啊,五指毛桃。

商明宝跳到他怀里,仰着脸抱住他:“你是不是吃醋?”

向斐然断然否认:“没有。”

“你肯定是在吃醋。”

“完全没有。”

“你就是在吃醋。”

“……”

商明宝得胜地抬了抬眼神,摇头晃脑地说:“斐然哥哥的反射弧原来这么长,看到PDF时不吃,过了半个月才吃。”

向斐然把她压在窗台上,两手撑在窗沿,不装了:“你还跟他做过什么?”

他把她曾跟别人一起做过的事都重新做了一边。

商明宝有一天上课时突发奇想,将她和向斐然做过的事都列了一遍。

好多页纸。

才三个月而已,为什么就已经是这么长这么长的清单?

等到分手了,她上哪里去找一个陪她把这些记忆都一一覆盖掉的人呢?

那会是很久、很久的一段日子。

因为是第一次见向斐然的同事,商明宝今天穿得端庄成熟了些。开春了,但纽约的雪反而一场接一场,温度迟迟没有回升,商明宝老老实实地套着轻而暖的棕色大衣,头发长了一些,将齐刘海造型改了,变为中分。

林犀给她倒了杯水,还问她要不要吃糖。

商明宝看到她有些不好意思:“你上次问我时,我们确实还没有在交往呢,不是故意骗你。”

林犀回想起来,笑道:“有隐瞒也没关系啊,又没有义务。”

又委婉试探着问:“所以,你们是基于……那条准则在交往吗?”

那条准则指的是不婚主义。

商明宝点点头。

林犀似有讶然,思索了一会,释然笑笑:“其实……向博公开时,我们都以为他的不婚主义是躲避追求的托词。原来不是。”

“他不是那种用主义标榜自己的人,他既然说了,就是认真的。”

林犀纳罕地看了商明宝一眼。她比她大了四岁,自诩为比她成熟睿智,但这一刻她笑着偏垂下了脸:“你说得对,你真的了解他。”

等向斐然回来后,他们组的人便一起去预订的餐厅。

点餐向来是林犀负责的,她对各人的口味及过敏原都记得很熟,问到商明宝时,她点了一份海鲜拼盘和沙拉。

林犀起先没有在意,直到看到商明宝将餐盘里的虾一颗颗地放进向斐然那边。

商明宝爱吃海鲜,但讨厌吃虾。也不是讨厌,而是小时候过于喜欢,吃得太多,长大口味便变了。

海鲜拼盘里的是竹节虾,沙拉里的是玫瑰虾,都不便宜。是斐然哥哥请客,所以不能浪费,刚好让他自己吃掉。

林犀一瞬不错地紧盯着向斐然,捏紧了手中的刀叉。

她不能当众提醒商明宝他对虾过敏,不仅场合不对,身份也不对,但是……他会不会面不改色地吃进去,然后等没人时到处找息斯敏?

幸好的是,她包里一直有。

看到向斐然将虾拨到一边,林犀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了莫名的恍惚。

商明宝也注意到他的动作了,轻声问:“你也不喜欢吃虾?”

“过敏。”

反正是中文,别的人听不懂,林犀原本就知情,向斐然便没收着音量。

商明宝张大唇,眨了眨眼:“我怎么不知道?”

向斐然垂眼看她:“现在知道了。”

商明宝大窘,低声说:“那还给我,我吃……”

向斐然笑了笑:“我给你剥。”

当着组里人的面,他起身去洗干净手,返座后,一边跟同事聊着公事,一边真慢条斯理地给商明宝剥起了虾。

那些博士生和副教授,别说比商明宝大了,比向斐然也大,像长辈。

一想到是一桌严谨认真的学术派在看这一幕,商明宝的脸色不免升温,却又不能表现出什么。

向斐然倒是很淡定的,凑她耳边问:“脸红什么?”

商明宝摇头。

“自己吃?不能喂你。”他挨着她,商量的语气。

“谁要你喂了!”商明宝口干舌燥。

向斐然失笑,用餐巾擦净指尖。

一顿饭边吃边谈,聊了许多。安排了下个月回国后的课题组工作后,他又顺便公布了自己已经提前谈好了哈佛博后站的消息。等他在这边完成博士论文答辩,就会去波士顿度过两年。

这消息算突然却不算意外——

他会往更高处去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一个共识,只是没想到比预想的更早一些。

既然是双重好消息,吃完饭后,便顺理成章去喝一杯。

林犀跟在后面,渐渐地站到了一行人的末尾。

她刚刚找到机会了,跟向斐然开玩笑似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吃下那些虾。”

向斐然揿下水龙头,抽出一张擦手巾。听到问话,他蹙眉,带着些近两个月才出现的温和笑意:“怎么可能。”

“因为你不像是肯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林犀一直记得他每次点餐时的随和,如果不是她细心,他不会跟任何人说自己对什么过敏,而只会不动声色地避开。从知道后,她的包里就一直放了息斯敏,怕有不时之需。

向斐然等着商明宝从洗手间出来,对林犀的说法笑了笑。

“但是,她不是别人。”

他回过眸,是如此自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