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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微山笑容更深:“那么,也就是说,他是全心全意竭尽全力对你好了。”

“当然。”商明宝斩钉截铁地说。

这天,向微山没等到向斐然从哈维教授的办公室出来便离开了。但他没有离开美国,完成了湾区的合作考察后,再次来到哈佛,找到向斐然。

“找了个这么有钱的女朋友,怎么不跟爸爸说?”

向斐然目光瞥向他:“你想说什么?”

向微山太喜欢他的聪明和不讲废话,交锋起来,带给他无穷激赏和乐趣。

“一直活在金字塔尖上的人,向下兼容是很辛苦的。有情是饮水饱,不过时间久了,她不说,难道你自己不觉得在委屈她?她因为爱你而受劫。”

他这个长子某些混不吝的色彩只有在他面前时才会出现,难得保留了他年少时的轻狂——

向斐然唇角半侧微勾,眼神讥诮冰冷,但不多说一个字,因为这声哼笑已经把他要说的话说完了。

向微山很耐得住性子:“斐然,爸爸的事业,也有你的一份。”

“她会回到她的金字塔,我也会在我该在的位子。省省。”

“你也是金字塔尖的人。”向微山眯眼,“你爷爷是享副部级待遇的外交大使、国际关系学院的荣誉院长,你妈妈是最优秀的植物学家之一,你爸爸白手起家靠这里——”他点点自己的脑子:“获得了百亿身家,你,天才——你告诉我,你该在什么位子?”

向斐然没有耐心多说,抬步即走。

在哈佛博后站的两年,向微山找他的次数比以往多得多,每次说的都是这些。「微山生命」被淘汰出了商宇集团的内地战略合作备选后,他暴露本性大动肝火了一回,骂向斐然不知好歹。

再过了一阵子,大约是察觉出了向斐然在谈一场倒计时恋爱,经济的差异并不足以成为拿捏他的痛处,向微山便偃旗息鼓了,如一头野兽湮回丛林深处,敛去生息,等待着下一次的进攻时机。

他不知道,他的长子太善于敛藏情绪,他日复一日说出口的“她因为爱你而受劫”,并非没有回响。

将波士顿的一切闲置出清后,请过了所有该请的饭,向斐然最后跟商明卓吃了一顿饭。

商明卓拿到了副研究员的聘书,打算在波士顿久居。被许多人诟病的漫长冬季,她很喜欢当中的冷冽和清醒。

“你走了,小貔貅也不会常来看我了。”她跟他碰杯,难得地在这场道别里感到了一丝不舍。

小貔貅是她给商明宝取的新名字,因为商明宝每个月十五万的零花额度还是没有提升,整天靠贩卖信息差在哥哥姐姐们这里勒索要饭,或者靠撒娇来消除债务。

哥哥姐姐们念她要学这学那、买宝石、买裙子鞋子,睁一只闭一只眼接济她。没有人知道,她藏着商檠业给她的五百万美金呢,一分没花,确实是一个只进不出貔貅本色。

“也算当了一场同事,送你个礼物。”商明卓打开手机,发了一张图片过去。

这似乎是一场很欢乐的宴会,水晶灯下金片如雪,落在一个少女的头顶、肩上,粘在她大笑的脸上。她仰着头,笑得只见牙齿,眼睛弯成了两弯月亮,鼻尖抹着淡奶油,十个手指上也都是奶油,粉色的蛋糕裙只剩下下半截了,上身唯余一件吊带,平直的肩膀下两条胳膊瘦条条。

“是她十八岁生日宴的after party。”商明卓揭晓答案。

向斐然看得太久,商明卓不得不提醒他:“这是发给你的,你可以存下来慢慢看。”

向斐然这才略略失笑,自嘲且释然,点击了保存,“你说得对。”

“我还有很多她可爱的照片哦。”商明卓挑眉:“明年再见时,再发给你新的?”

向斐然带着这份约定离开波士顿,返回纽约。

回纽约,仍是没完没了的饭局。哥大的同事同学、导师、实习生们,西蒙和他的又一位女朋友,21N的乐队成员们。

他自认为已将人生精简,等离别摆在眼前时,才知道他还有这么多的枝枝蔓蔓,而非孑然一身。

“向博,等我回国后还来得及报考你的博士生么?”林犀玩笑道,“你一定会成为最抢手的老板。”

汤姆斯请他务必不要再装哑巴,主唱则发了他很多照片,都是商明宝来排练室探班时拍的,有时深夜,她趴在底鼓上睡着。

商明宝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他怀里一同看,说这张好看,那张好丑快删。

“喂,felix,”吉他手举杯,看着他的双眼说:“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虽然这么说很不rock,但让我们干杯吧。”

向斐然笑了笑:“也许五十岁后,我会回到纽约看悬日。”

那晚,在21N,他们最后演了一支非常非常老的歌,《My back pages》,向斐然依然没有开口,贡献出一如既往稳定准确有力的鼓点。

他们约好了五十岁后再来弹唱这首,如果谁死了,那就去他的墓碑前弹好了。

深夜出来,依旧绕道到那家不算好吃的日式居酒屋,点上一份不算好吃的拉面。

最后一次了,也许该试试别的?但最后一次了,有始有终也不错。

缭绕的热气中,向斐然挑起一筷子面,释然一笑。

他和商明宝都喝多了,该打车回家的,但商明宝一定要拉着他坐地铁。

好一群老鼠,张牙舞爪的涂鸦,戴兜帽交易叶子的帮派青年。

深夜地铁空荡,他们坐在一起,商明宝手心都是冷汗,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的。

如果不是她心血来潮,他根本不会带她走进地下铁。

向斐然紧握住她的掌尖:“满足了?”

商明宝凑到他耳边:“你走了就没别人可以带我体验这些了。”

向斐然垂着的眸色深沉:“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东西你不需要体验?不是好东西。”

商明宝仰起下巴看他。车厢内的灯闪烁了一下,跳黑,她凑上去吻他。

这个吻从一开始就有浓烈的失控色彩。他们去了西五十六街,从出电梯开始便迫不及待地贴在了一起,互相扯下外套。

钥匙上的毛绒挂件来回晃荡了数次,锁孔才被精准插入。

门开了,顾不上开灯,一路跌跌撞撞从玄关吻至卧室,向斐然不再忍耐也不再克制,嫌慢,将她托抱而起,一边吻一边压到床上。

是因为喝多了,失控了,他才会幻听到商明宝的一声“老公”。

是因为喝多了,失控了,他才在第二声气喘吁吁的陌生称谓中,发现不是幻听,而是商明宝真实发出的声音,带着酒意、香味和热气的,带着鼻音的,纤薄颤抖的,好像压着什么巨大的情绪的。

是因为喝多了,失控了,她才会……这么叫他?

交往了整整三年,亲密深入何止上百次,她从未这样叫过他,最撩拨的是向老师,最让他难以抑制的是斐然哥哥,被他弄得疼了时是向斐然,哭起来时是混蛋。

她从没这么叫过。

“老公。”

向斐然怔住,从浸透了酒精和不舍的占有欲中,如被针刺般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