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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毯厚实,玻璃杯不碎,不过是咚的一声,酒液弄脏她的裙摆。

那么失仪的举动,刚刚还风趣高雅的氛围顿时冷了一秒,Wendy的脸也有点僵,不知道这个从不出错的小姑娘今天怎么会犯如此毛躁的错误。

众目睽睽的注视之下,商明宝弯腰低颈被侍应生整理裙摆,牛奶色的耳廓和颈项染上红。

向斐然将她的局促看在眼里。

他还是给她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一点小风波很快被处理好,品牌方向他们介绍,这是来自中国的青年植物学家,联合国相关项目的顾问,品牌未来五年“发现·珍惜”计划的顾问大使。

伍柏延站商明宝很近,目光与她的自同一个方向出发,经过距离抵达在向斐然的脸上。

没有人认识向斐然,也没有人知道他和商明宝的关系。

他是她的陌生人,局外人。

因为品牌的郑重介绍,在场人误以为向斐然是中国名利场当红的明星学者,Wendy从从容容地打着补丁,对商明宝笑道:“还以为你跟向先生认识,反应这么惊喜。”

商明宝动了动唇,想说,但没斟酌好措辞。向斐然却平淡地先出了声:“初次见面,很荣幸。”

他颔首致意,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glory好像不是很舒服,”Wendy没发现商明宝的异常,但认为她刚刚丢脸,有离开的必要,便意味明确地对伍柏延说:“你扶她出去透透风吧。”

商明宝一边走,一边哆哆嗦嗦地打开晚宴包,视线已经很模糊了,看不清锁扣,好不容易拧开后,掏出手机,看到向斐然给她的信息。

第一条他告诉她他在纽约了。

第二条他发了这个酒店的定位。

第三条,他说,「很想你,宝贝,晚上能见到你吗?」

在通往花园的入口等到了向斐然。

她知道的,他一定忍受不了这种无聊又浪费生命的场合,会迫不及待地出来透气。

见到他,她还没说话眼圈就红了。

向斐然失笑了一下:“别这样,babe。”

他越过了她,问礼宾台后的服务生要了支烟。在点烟的那两秒中,他岑寂的双眼被火光照亮,又好像什么也没被照亮。

“斐然哥哥,你听我解释。”商明宝抿了下唇,追上去。

向斐然夹着烟的那只手比了一下,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你今天很漂亮。”

商明宝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受邀参加了这个宴会,只是刚好伍柏延也有邀请函,这个圈子就是这么小。你别不高兴,我解释完了。”

向斐然夹着烟,用一种很陌生的目光看着她:“如果你仅仅只是担心我在意这个,你不会那么失态。商明宝,你远比你自己想象的厉害得多。告诉我,看到我的那一秒,你心里掠过的是惊喜,还是惊恐?”

商明宝捏紧了拢在身前的披肩。

“你都听到了是吗,我心里掠过的不是惊喜也不是惊恐,我只担心你难过。”

向斐然面无表情:“是吗,因为担心我难过,所以你在斯里兰卡遇到危险也不告诉我?提前回了香港,告诉我水土不服,然后呢?你觉得这件事就这么过了,翻篇了。”

“难道不是吗?”商明宝皱着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她也很害怕很恐惧,真正历经危险的是她,此时此刻却站在这里被指责。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告诉你除了让你担心,让你嘘寒问暖几句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什么叫别的意义?”向斐然不明,“babe,我们在交往,我关心你的安危,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却瞒着我,我知道了会怎么想?”

“可是告诉了你就是没有用啊,”商明宝比他更不解,且有一种黑白倒错的委屈:“你能给我请保安还是二十四小时守着我?我不想让你无谓地分心分神,是我的错吗?”

她说的每个字都很在理,客观地在理,连向斐然这么聪明的人都找不到反驳的漏洞。

他只能笑叹,心脏的隐痛中,有一种原来如此的被通知感:“告诉我有什么用?你说得对。”

他也在问自己。他也找不到答案。

他想要保护一生的人,不仅不需要他保护,更觉得分享给他毫无意义,浪费口舌。

“斐然哥哥,我跟伍柏延真的没什么,”商明宝疲惫地说,“你可以不要吃他的醋吗?”

“不是吃醋,babe。”向斐然顿了顿,面无表情的脸上布满平静,“我只是想你,为什么他找了你这么多次,你一次都没告诉过我。”

“他找我是他的事,关我什么事关你什么事呢?”商明宝兀地感到了一股无力的烦躁:“为什么要让他出现在我跟你的聊天里?我们每天能聊的时间就已经那么少了,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告诉你除了让你难受让你在乎让你怀疑,还有什么用?斐然哥哥,我管得好我自己的心!”

“那你管好了吗?”向斐然毫不折衷地问。

商明宝神情一愕,布满了不敢置信:“你在怀疑什么?你难道觉得我脚踏两条船?觉得我变心了出轨了吗?!”

气极了的声音哽咽而压低,因为这偌大的花园还有别人在抽烟,别人在谈心。

冷不丁手腕被向斐然扣住:“你没有?如果你没有,为什么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你身边?你没有,为什么那些人对你们关系的看待是这么亲密?我请问你,商明宝,我身边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你这个女朋友,你呢?你的家里人,你高贵的社交圈,你的合作伙伴,有人知吗?还是说——”

心底的钝痛让他失控地弄疼了她,像是要把她纤细的腕骨捏碎。

“还是说,”向斐然一字一句,“他们认为伍柏延才是你的……爱人呢?”

他没有用男朋友这个称谓,因为不配。不配他们六年的感情,不配他们从那年夏天就认定彼此的一眼万年。

爱人。

把伍柏延的名字和这两个字放在一起时,喉间的艰涩,眼眶的灼红让他难以置信。

但那么隐秘,在花园藏匿于枝朵的灯光中,令商明宝看不穿。

商明宝亦痛得身体打摆,瞳孔因为湿润而不可思议的明亮:“向斐然,被他缠上是我的错吗?我的地址是我给他的吗?他没有手没有关系去打听吗?你要我怎么做,要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戳瞎自己的双眼,还是从楼上跳下去?”

被伍柏延纠缠了一年无论如何也斩不断躲不掉的崩溃疲惫烦躁在这一瞬间通通涌上心头。

她试了,所有的好赖话都说尽,拉黑,不给好脸色,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但圈子的拥挤让她没办法彻底躲开,伍柏延的穷追猛打让她精疲力尽,她像是二十四小时给自己的心绷成了一件防弹衣。

“我说了一百遍我不喜欢他他不听是要我找人杀了他还是剁了他脚?!”商明宝的情绪濒临崩溃,“我也很绝望我也很烦很无助,你要我怎么样?你自己呢?林犀喜欢你还不是被你招进来当你的博士生?我说过什么吗?她每天十几个小时跟你相对,我有反问过你怀疑过你吗?!”

向斐然感到错愕混乱和匪夷所思:“你说什么?什么林犀喜欢我?你能清醒一点吗,她他妈是我的学生!我是她的博导!”

“那又怎么样?向微山的第三个老婆以前不也是他的师妹在他的实验室里打下手,不还是结婚了吗?!你敢说你不会跟你爸爸一样吗?!”

她说完这句话,彼此之间落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沉重的喘息。

“商明宝,你是这么看我的。”

他缓缓的说,扣着她手腕的五指松开了。

“不是……”商明宝一把反拉住了他,低下头,凌乱地理着头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怀疑你和林犀,对不起……”

“我会找她谈,如果是真的,我会安排她离开我的课题组,转给别的导师。”向斐然冷静地说,“你呢?你能让伍柏延离开你的生活你的人生吗?是不能,还是不舍?真的就这么难吗,你的品牌,是他了解得多,还是我了解得多?你的理想,你的设计,你的热爱,是他被你倾诉得更多,还是我?”

“他是Wendy的好朋友,Wendy是他介绍给我的,Wendy……她很重要,很有用,帮了我很多——斐然哥哥,你不能这么怀疑我。”

商明宝呼吸不上来,大睁着的眼眶里滑下眼泪,“我已经脱离我家里的圈子来创业了,Wendy是我靠自己经营了六年的关系,她跟伍柏延认识得比我早,跟他走得近,这不关我的事……为什么成了我的错,我不能让她跟伍柏延断绝往来,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也很受困扰,我拒绝得很明显……”

“好啊,”向斐然徐徐地呼吸,扯松领带,冰冷地看着她:“那你在我们之间留下期限的这件事,为什么告诉了伍柏延而不是我?”

“什么?”商明宝懵住,像挨了一闷棍。

向斐然清晰地又问了一次:“你给我们这段交往设定了死线,为什么告诉的是他,而不是我。是给他一个等的期限吗?告诉他他有希望,他不会等太久?”

商明宝不敢置信,忘了否认,只是循着本能,问出了致命的一问:“你怎么知道的?”

烟已经燃到尽头了,向斐然一口没抽。烟蒂被他掐出了月牙般的甲印,他却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夹着那半截烟的指节在无法控制地发着抖。

“我怎么知道的。”他冷白的脸上这次真的笑了,“对啊,我怎么知道的?因为他跟你是一路人,是你的知己,所以他知道你的一切秘密一切打算,我是外人,只负责被你通知——或者被他通知。你给我的期限是多少?到了吗?现在忍心告诉我了吗?”

“那时候他还没有跟我表白,他是我的好朋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语无伦次的解释,坚定迫切的语气,却充满了一股无力。

明明,明明她说的是实话啊,怎么会感到没办法证明自己?

她百口莫辩。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本意,但一桩桩一件件如拼图般拼在一起,成为一个恐怖的漩涡,吊诡的陷阱,丑陋的沟壑。她虽清白,却无法自证清白。

“好朋友走到婚姻殿堂,也是你们这个圈子里联姻的常规路径,是吗?”向斐然残忍地问,自己清晰,带着冷哂:“商明宝,我自由的世界公民,没想到你的人生也早就有了路径依赖了,谈一段走心的恋爱体验生活,然后跟知根知底的好朋友结婚,先婚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