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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指导身后跟着配角,他冲两人招招手:“那两位老师,我们再走一遍戏,好不好?”

拍摄的场地已经布置好。戏中环境是严寒雪地,宁市哪有雪,因此是在大冰库里拍的。雪不厚,下面是坚硬的沙砾泥土地,应隐要和配角在这里抢一件国宝,然后中枪。

配角是男的,山一样的块头,戏里设定武力值碾压女主。整场戏,他负责拳打脚踢,而应隐则在地上翻滚、摩擦、做出拼死一搏的格斗动作。

几人走完了一遍动作才吃饭,盒饭早凉了。时间有限,俊仪帮她用热水泡软了米饭,絮叨地说:“你昨晚上才睡了四个小时,中午又没有午休……”

应隐笑笑:“等下不要哭丧个脸,省得导演又以为我们有意见。”继而放下盒饭筷子,拍拍脸,起身去补妆。

一进了零下三四度的拍摄场地,所有工作人员都裹上了羽绒服军大衣,唯独应隐穿皮衣紧身裤,带半指手套,脸上都是碎石砾剌出的口子——一些影视剧中打女的刻板形象。

“小隐,你过来,”导演难得用商量语气,“是这样,护具就不戴了,下面垫子也都撤了,你就这么拍,好不好?我们尽量还原那种残酷坚硬的感觉,身体摔打的时候要有那种冲击感。”他做了个拳击掌的动作,啪的一声,“拳拳到肉。”

应隐愣了很短暂的一下,神色如常:“好的。”

这跟原本的设计不一样,知道的人也很少,甚至就连俊仪也以为她里头穿戴了护具,地面底下是藏得天衣无缝的软垫。

没有人预料到,这样一场打戏竟然会NG了7次。

方导鹰目注视着监视器。

“再来,起身慢了。”

“再来,摔的姿态不对啊。”

“再走一条。”

“不行,调整一下,用脑子演!”

“咔,眼神弱了!你在干什么?梦游吗?!”

“昨天舞跳太多没力气了是吗!”

导筒被摔下,吊在空中晃悠不止。满场噤声。

每演一次,妆造组就要上来重新帮应隐补妆、擦干净皮衣、拍干净紧身裤上的泥雪。这会儿静默着紧赶着,造型助理却“咦”了一声,“这儿怎么破了?是本来就破的吗?”

应隐安抚地按了下她的手:“别声张,帮我换一条新的。”

全剧组只有造型助理看见了她膝盖上的斑驳伤口,破了表皮,血和皮下的组织液凝成一层,被应隐用湿巾擦开了。

其实,那些格挡、缠斗、翻滚、跪地、摔出,一连串复杂的动作设计,早就被她刻入了肌肉记忆。作为现如今娱乐圈少有的能演刀马旦的女星,她的肢体管理是顶级的,如果不是太痛,又怎么会慢半拍?

第八条,导演终于放过了她,给了四个字:“差强人意。”

从镜头前下来时,应隐几步路走得很正常,唯有一双手指头冻得通红。俊仪连忙给她披上羽绒服、递上热水热毛巾。

应隐捧着滚烫的一次性纸杯,蜷在小马扎上,缓过了身体深处一阵接一阵的发抖。

“姐,我给你按一按吧?”俊仪主动请缨。

手刚碰上肩膀,应隐就脸色一变:“不用!”

她声音发紧,身体也发紧。

俊仪吓了一跳,手立时缩了回去。

一连马不停蹄地拍了近两个小时后,应隐今天的戏份才算结束。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是个好天气,一走出冰库,阳光泼金,晒得她蓦地想就此躺倒睡觉。

俊仪在身后扶住她,担忧地说:“我看你都快晕倒了。”

回了休息室更衣卸妆,再由阿尔法保姆车送她回酒店。俊仪见她疲惫,有心哄她:“早上见了宋总,还没来得及跟你汇报,他好像没有不高兴呢,让你别放在心上。”

应隐笑笑,那点叛逆,还真是像一颗小石子砸进湖里,一点浪花也没有呢。

“啊对了,”程俊仪摸出手机,“精修图应该已经发了吧,看看粉丝是怎么夸你的——”

热搜条目里,#应隐高定#醒目,俊仪刚刚还上扬的语调戛然而止。

“说了什么?”应隐睁开眼眸。

“没、没什么,”俊仪藏着手机笑容僵硬:“就是那些,姐姐嫁我老婆真美之类的。”

她是很诚实的性格,因而连撒谎都不灵光。

应隐没跟她周旋,解锁了自己的手机,登陆小号去看。

很多营销号都发了这一条,文案统一,一看就是被人提前买好的。但评论区却是大翻车:

「看累了,真好意思发啊」

「你觉得穿高定比拍电影更重要了是吗?」

「去年电影节你二提,你说表演永远是你的事业,现在你为了通告请假离组,我一点看不到你的敬业」

「姐,party对你真的这么重要的话,不如嫁人息影算了,干嘛恶心我们啊?」

「非要说是吧?难看」

也有人提到宋时璋,说她一心想当老板娘,被粉丝骂了两千多条。路人说,粉丝破防跳脚的样子太好笑了吧。

手机屏幕熄灭,黑屏时,倒映在应隐眸中的那点亮光也一并暗了。她闭上眼,将手机递给俊仪:“断网三天。”

这是一名成熟、理智、历经千帆的女明星所应该具备的心理素质,也是该采纳的最明智的行动。

她不是那个刚出道的小女孩了,被骂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会攥着手机茫然。

剧组下榻的酒店不远,应隐回了酒店,放满一浴缸的水,将自己布满青红的身体浸泡下去。膝盖、肩胛骨、手肘,都破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热水带来的痛感来得如此强烈,以至于她呼吸都是深深一屏。

不知谁说漏了嘴,导演知道了她的伤情,拍完几场文戏后,大发慈悲给她准了两天假。

应隐在房间里昏睡了两天。

她不知道,在她断联断网的这几天里,每天上午和晚饭间,都有一通陌生的电话打入。但俊仪严格按照老板交办的章程去办,一通也没接。

直到第三天,有关高定和离组的舆论平息了,俊仪才把手机还给她,汇报道:“有一个人总打电话,还是境外号码,我觉得是想管教你的私生粉。”

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私生粉神通广大,无孔不入,只是这个特别聪明,还知道买一张境外虚拟卡呢,港澳台的。

应隐兴致缺缺,“然后呢?”

“我骂回去了。”俊仪同仇敌忾,“你这个号知道的都是熟人,又没注册过什么,怎么会有陌生来电?诈骗犯也没那么执着。所以早上我发短信大骂了他一通,骂完我就拉黑了。”

应隐“噗”了一下,被小姑娘逗笑。笑了一会儿,她隐约感觉到不对劲。等下——

陌生来电、境外号码、每天固定时间两通、其余时间绝不多打扰……

不会是——

她脸色一变,切到短信中,瞪大眼把俊仪骂人的话一字一字地看了。

很好,她骂他变态跟踪狂,畸形的爱无福消受,一辈子阴沟里的臭虫。

“……”

应小姐就算穷尽一辈子的想象,也无法想出天生坐在迈巴赫里的男人,在看到这样一则短信时,有多眉头紧锁怀疑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