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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化——”Jason吃惊地看着忽然站起身的骆明翰:“Eric?”

“忽然想起来还有件重要的事,”骆明翰抽出一张名片推给Jason,是他下面某个项目经理的,“这是娜娜,企业数字化的具体项目表现她远比我清楚,你联系她。”

Jason跟着站起身,虽然得到了初步的交代,但脸色并不好看,只是本着基本的修养才没动肝火。

骆明翰匆匆颔首:“抱歉,失陪。”

他步履匆忙,经过侍应生身边时,简直是带起了一阵风。

·

睡着了就不会打喷嚏了。

缪存醒来时,脑子里是这个古古怪怪的念头。

十月份供暖还没开始,屋子里的空调熏得人昏昏欲睡,他竟然就真的这么睡了过去。骆远鹤不知何时为他披上了大衣,缪存枕得手臂都僵了,但仍小心翼翼地将大衣拢在身上。

那上面有骆远鹤的味道。

再开口时鼻音加重,连带着嗓音都有些变调了。骆远鹤早已改完了画,就坐在缪存身边的扶手椅上看画册,听到声音,探了探缪存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缪存:“……”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为和骆远鹤的独处而脸红——虽然已经独处了十一年了,而且以前也没这么激动过……

“去医院。”骆远鹤套上西服,缪存想把大衣还给他,他反而伸手为他拢得更紧了些:“别再冻到了。”

缪存抬头,猝不及防落入他的眼眸中,一时怔住。

他已经好久没和骆老师这么近在咫尺过了,近到呼吸相闻。

骆远鹤不确定地问:“冷?”

缪存什么也不知道了,只会点头。

骆远鹤也不知道能怎么办,他可以抱缪存,但不应该。

“刚睡醒就会觉得冷,”缪存垂着眼,扁桃体发炎后的声音沙甜,“老师你抱我一下,抱一下就不冷了。”

骆远鹤转身走掉。

缪存:“阿嚏——!”

震天响的一声。

缪存脑袋都被震懵了,骆远鹤在这一声中停下,下一秒,无奈地对缪存说:“过来。”

缪存挪着脚步过去,被骆远鹤抱进怀里,他轻叹一声:“怎么多穿点衣服都不知道?”

知道,但穿得多也架不住被风吹那么久,都吹傻了。

缪存觉得自己现在也很傻,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骆远鹤的怀抱与以往都不同。

他好像,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其实骆远鹤不少抱他的。小时候,他抱缪存在膝头,教他辨认颜料,长大些,画出好的画了,他会紧紧抱住缪存,在他耳边说着些什么鼓励他,再长大些,缪存上了高中,骆远鹤出去写生,半月一个月不归,再见面时也会与他拥抱。

他从不像今天这样拒绝他,也不像今天这样束手束脚,保持在克制的界限内。

缪存的轻声细语中带着郁闷:“骆哥哥,你好像跟我疏远了。”

骆远鹤松开怀抱:“是你长大了。”

“你下午还说我不够大。”

骆远鹤忍不住无声地笑了笑:“好,是你长大了,但还不够大。”

缪存:“……”

校医院下班了,只有急诊在,但骆远鹤万万不放心把缪存放那儿看病,索性带他打车去大医院。大医院也只剩急诊,排队人多,缪存坐着,骆远鹤为他跑腿。

等叫号时,外卖粥到了,缪存又睡着了,伏在骆远鹤肩头。这次醒来时,已经没有胃口也吃不出咸淡了。

坐诊的是个老大夫,量体温翻眼皮看扁桃体听心肺很耐心,缪存又是鼻塞喷嚏又是发炎咳嗽,开了好几盒药,最后还免不了挂盐水。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下午一点。”

“好不容易回国,都浪费在我身上了。”缪存自责。

“不浪费。”

过了许久,护士过来换了瓶药水,缪存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回国来了?就是为了开会吗?我看了进程,下午明明还有会,你又逃了。”

骆远鹤屈指弹他额头,轻轻的一下:“病了也这么聪明?你想听什么答案?”

缪存枕着他肩,百无聊赖地聊着:“想听实话。”

他很困了,只是想和骆远鹤多待一会儿,才勉强没睡着。

“没有实话。”骆远鹤漫不经心地说,“挺冲动的。”

缪存挂盐水的那只手就搭在他手心,因为怕他冷。只要手指轻轻向上弯曲,就能牵住他年少学生的手。但他始终没有这么做。

“骗人,”缪存困得声音都轻下去,“……你不是会冲动的人。”

骆远鹤垂眸看他阖着眼的侧颜:“也是会的。”

缪存睡着了。

挂完两瓶盐水直接就到十点了,骆远鹤亲自送他回家。缪存原本迷迷糊糊地睡着,离别墅还剩两公里时,他突然惊醒了过来——

不能去别墅。

他今天消失了一整天,骆明翰万一去别墅堵他了怎么办?万一麦特看到骆远鹤把他误认成骆明翰开些不干不净的玩笑怎么办?

“老师,我想起来了,”心底的恐慌不断蔓延,别墅区越来越近,缪存吞咽了一下,“今天我舍友开party,都是外国人,会闹到很晚的,我不想回去——师傅你停下车!”他没有办法了,只好说,“你送我回宿舍吧。”

“你在宿舍有被子?”

“……没。”

骆远鹤知道他的宿舍环境,几个舍友虽然不至于跟他交恶,但确实不怎么照顾他,时常讲话阴阳怪气的,缪存回去了是找罪受。

“去我那里吧。”

缪存噌地一下,刚才还病得懒洋洋的姿态一瞬间便坐直了,口齿也结巴了:“你、你家里?”

骆远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愿意?”

“……没有,就是……”缪存含蓄地说:“我怕不方便。”

骆远鹤已经跟师傅报了个新地址,继而才对缪存说:“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有方便我照顾你。”

骆远鹤的房子是前两年买的,就离大学城不远,很僻静的一个小区。这儿只有大户型,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野生动物园散养的长颈鹿,景观很好。

缪存从未来过,有时候在画室画得晚了过了寝室宵禁,他宁愿在那里打地铺也不去打扰骆远鹤。他怕自己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骆远鹤虽然出了国,但显然每周都有专人上门来维护,所以空气和地板都洁净如新。

“晚安。”骆远鹤关上灯,次卧室内落入黑暗,只有外面起居室的暖色夜灯亮着,朦胧勾勒出他的修长清瘦的剪影。

关门前,他说:“手环很漂亮,记得开机,不要让别人找你太久。”

·

第二天想当然又没送成机,骆远鹤还不至于让个病人来为自己送机。

两人在楼下便分别了,缪存上车回家,骆远鹤去机场。

缪存原本已经坐进车里,又忍不住跑了出来,撞进骆远鹤怀里。

“骆哥哥。”少年呼吸急促,闭了闭眼,忍住了灼热汹涌的泪意。

他可以陪他画一辈子。

只要画画,再不求其他。

骆远鹤抱着他,“好好准备留学材料。”

只是九点的光景,又是周末,别墅生活区很安静,似乎天气冷了,大家都不乐意早起。缪存付过车资下了车,回首的时候,看到门口那辆很眼熟的黑色路虎。

地上是落了满地的烟头。

砰——!

缪存眼前天旋地转——他被猛地压到了冰冷车身上,继而又被紧紧拥进了一个炽热霸道的怀抱。

“你还知道回来——”骆明翰死死抱着他禁锢着他,抽了一夜烟的嗓音沙哑,就连尾音也颤抖。他吞咽了一下,脸埋进缪存的颈窝里,咬牙切齿地恐慌:“……你他妈还知道回来!你他妈还知道回来……”

他找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地方。别墅没有人,门铃按到惊动物业,他去职校,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缪存在几年级几班,在哪里上课,下午有什么课。他像个疯子一样把教学楼每一间教室都找过去,又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职校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每个操场,每条小路——

到处都找不到他的妙妙。

直到现在。

他看着他从出租车上下来,孤身一人。

看出他虚浮的脚步里透着轻快。

看到他脸上一副要飞起来的好心情。

他从没看过缪存这么开心的时刻。

吻很火热,落在缪存冻得冰冷的脸颊上,干涩的嘴唇压着缪存的耳廓,像亲吻失而复得珍宝。

他叫他妙妙,很多很多声,继而是“宝贝”,比“妙妙”更多声。

唇被骆明翰封住,紧闭的齿关被他霸道地撬开。

缪存浑身一震,疯狂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放开我你弄——唔!——你弄疼我了!”

他挣扎得这么强烈、这么不情愿,骆明翰只觉得心脏一阵陌生的抽痛,全身的血液都如同凝固住,窒息般的恐慌感攫取了他所有的神智。

缪存还在生气?为什么?已经消失了一天一夜,他再有错、再让他挨了冻吹了风,他也已经受到惩罚,他也已经……已经也吹了一晚上的风,等了他一晚上了不是吗?

心口酸涩,骆明翰鼻头发酸,沙哑地问:“为什么要让我放开你?……你不是,喜欢我吗?”

他捧着他的脸,虎口死死卡着他的下颌,目光凌乱地落在他病中苍白的脸上:“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一晚上都不回家?”他吞咽着,艰涩地说,“我等了你一夜,一直在等你回来跟你道歉,你呢?你——”他有满腔的怒不可遏,但在此刻只是又把缪存猛地锁进怀里,绝望地闭了闭眼:“你昨晚上……是一个人是不是?你一个人……”

他声音消失不见,一夜未睡的双眸赤红,又惊又怒地盯在缪存的后颈侧。

那里,有一个淡红色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