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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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没睡过。”
悠悠笑了笑,没说话。电梯门在眼前打开,他礼数周全地将人请了进去,“骆总不睡我们这里的人,在这么多有钱人里,他算是洁身自好的。”
梯门闭合,内壁镶嵌满了锃光的银色镜子,倒映着两人的身影。悠悠停顿了片刻,说:“骆总不喜欢玩肉体,但喜欢玩感情,跟你说这个好像有点多余,但他深情的模样确实很令人心动,虽然你知道那都是假的。”
缪存怔了一怔,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怔愣。半晌,他自嘲地笑了笑:“谢谢,我都快忘了。”
三楼眨眼而至,门打开,是一个奢华、富丽堂皇、雅而不俗的会堂。长桌上布着鲜花,水晶瓶里醒着红酒,音乐轻柔,侍应生端着金色的托盘身轻如燕地往来着布场。骆明翰站在窗前,面对着城市的浩瀚灯火,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对缪存张开怀抱。
缪存摘下书包,骆明翰很顺手地接过了:“累吗?”
缪存摇摇头:“今天晚上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庆祝你被录取了。”
缪存震惊之下,竟然有点踌躇了:“不需要这样大张旗鼓…… ”声音轻下去:“只要我们两个人就可以。”
“以前可以,今天不行。”骆明翰摸了摸他的脸,话只说了一半,“还早,先去休息一下。”
到了休息间,婉婉坐在里面吃葡萄追剧,缪存打了个招呼,婉婉瞪大眼睛:“啊,你就穿这样就来了?”
“不然呢?”
“这可是……”算了,关映涛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剧透的。婉婉咽下葡萄,痛苦地说:“你高兴就好。”
“你气色不错。”
婉婉扭了扭身子,很俏皮地笑:“本新娘子当然气色好啦。”
缪存完全蒙在鼓里的模样,表情空白半晌,“你要结婚了?”
“什么表情啊,”婉婉噗嗤一笑,“搞得好像暗恋我一样。”
“不是,只是……”
“我知道,只是我跟关映涛像是随便玩玩,我像是他包养的。”
缪存勾了勾唇:“没有这个意思。”
“随便玩玩也会投入真感情,人又不是计算机,多一点少一点都计算得刚刚好,玩着玩着就栽了呗,”婉婉拨了下头发,嬉皮笑脸:“当然,主要还是我魅力大。”
宾客陆续到场,宴席开始,阵仗比缪存想象的要大,大部分是他不曾见过的。婉婉背后领了关映涛的任务,怕缪存紧张社恐,特意陪在他身边的。果然,她跟每个人都熟络地打招呼,把缪存引荐出去:“哝,我们今天的主角,缪缪。”
“恭喜恭喜,年少有为。”
缪存也不知道留个学怎么就年少有为了,但他们的话大抵是做不了数的,听听便罢了。但是这种场面话,他应付多了也很疲惫。以前跟骆远鹤见画商和收藏家时,他们也是这样奉承人的,并不是说搞艺术生意就会多含蓄。那种时候,缪存只要扮演一个小哑巴就好了,骆远鹤会娴熟地应对每一套话术,绝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难堪。
骆明翰找到他时,正看到缪存心不在焉的模样。
“我有点累,可以早点结束吗?”他孩子气般任性地问。
骆明翰握了握他的手腕:“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缪存把红酒放到侍应生托盘里,小声说:“我能先消失一阵子吗?”
反正他们也都是冲着骆明翰来的,他这个吉祥物不过是摆着好看,可有可无的。
骆明翰扣住他手指,微笑着说:“一秒钟都不行。”
他的笑很陌生,不知道为什么,缪存心里颤了一下,如过电般。
“等一下还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骆明翰牵着他手,贴近他耳边,语调沉缓地说,“少了你就完成不了。”
悠悠推着蛋糕出来时,关映涛拿小银匙敲了敲高脚杯,场上便默契地安静了下来,看着台上的人。骆明翰端着酒,白衬衫外套着马甲,领口系着缪存送的领带,英俊而倜傥。做惯了路演和演讲的人,拿捏这种场面不过是小意思,他风度翩翩地颔了颔首,以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闲适的开场白,继而将目光从缪存身上瞥过,勾了勾唇,“当然,今天请大家聚在这里,是因为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和见证……”
留学的事,就这么被他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婉婉拼命鼓掌 ,甚至抿着手指尖叫,而缪存如坠冰窖。
骆明翰放下红酒杯,从不过浅浅一步之高的台上阔步而下,一步一步庄重地走向他,带着笑的目光深沉地、专注地锁着他。
宾客显然事先也并不知情,是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于是掌声愈烈,尖叫愈盛,而此起彼伏的口哨与起哄甚至让缪存头晕目眩地站不住。
恐慌之中,缪存本能地想去找寻自己熟悉的脸,他看到盛装妖娆的婉婉脸上近乎扭曲的兴奋,看到关映涛激动的红光满面,看到推着蛋糕车的悠悠,刚才还在劝他不要陷入深情陷阱的人,此刻错愕又歆羡。
骆明翰他面前站定,扶着缪存的双肩,发现他单薄的身体一阵又一阵细密地发抖。
“我是哥哥,无论如何,也该比弟弟更先成家立业,”他漫不经心,散漫地调侃,引起阵阵善意的笑声,“所以,给我一个机会——”
“跟我结婚,缪缪。”他微微垂着脸,温柔地说。
求婚词这么简单,只有六个字,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光秃秃地不像一捧花,像一捧揪秃了的带刺的花茎,直愣愣地、如同剑一般锐利。
“哪有这么简单!要单膝下跪!”有人扯着嗓子起哄。
骆明翰从兜里摸出戒指。小小的一个方盒,年初生日时买的,原打算放在抽屉里积灰的。盒子弹开,露出里面精致的、闪着星光的一圈。
他没有下跪,但牵起了缪存的手。
缪存的手指也发着抖,细白,指腹曲线如嫩葱般漂亮,被水晶吊灯一照,透明般,能看到他根根血管里写着的恐慌。
“骆哥哥……”细致的喉结滚了滚,他迟钝地将目光移向骆明翰的脸,觉得陌生得可怕,“我……”
嗓子如被堵住一般,目光里写满了惊惶和茫然。
仿佛他不是在自己的求婚现场,而是在一个血腥味的深坑里。
这是一场邀请了围观的宰杀。
骆明翰俯他耳边:“我说过的,我对你是真心的,你要去法国,那就结了婚再去,”他捏紧了缪存的手,如梦似幻的语气:“还是说,你一点都不爱我?”
声音不大不小,被站得近的人听见了,也只当是调情。
缪存闭了闭眼,只觉得灯这样明亮,却照得他眼前反而影影绰绰的,都是看不清的魑魅魍魉。
在场的,谁不知道骆明翰的双胞胎弟弟叫骆远鹤,是著名的青年画家,一幅画拍出上亿天价。闲时也曾调侃,等下次骆远鹤个人拍卖会时,也要去凑凑热闹。酒后也曾称羡,说他们两个兄友弟恭,又都这样非比寻常的优秀,合该一起光鲜亮丽地站到采访镜头里养眼。
从此以后,他们都会知道,缪存,是骆明翰的心上人。
缪存一个字都说不出,手脚冰冷得动弹不得,眼前的黑雾浓稠,他苍白的眼皮紧闭着颤抖,整个人都失衡地往后跌了一步。骆明翰眼疾手快地捞住了他,戒指叮当一声,从他指间跌落,滑着停在了关映涛的鞋边。他俯身捡起了,递给骆明翰。
骆明翰没再接那只戒指,没有人看到他咬紧的后槽牙,和攥进掌心的拳。只看到他勾了勾唇,还是游刃有余的风度,对周围人镇定自若地致歉:“他太紧张,喝多了。”
他可以感觉到,缪存整个单薄的身体在他怀中那么细密惊惧地颤抖,像惊弓之鸟,像寒冬腊月的猫。他亲昵温柔地抚着缪存的额发,在上面亲了亲,又贴着他耳语:“别怕,别怕……”
他一边将唇一下一下亲着缪存的耳廓,一边仓促地宠溺地失笑,“为什么这么紧张?为什么害怕?……为什么要怕我。”
明明,明明是他救了他,他也曾陪他做了许多事,教会他许多道理,为什么他要依赖骆远鹤,却害怕他?
他打横抱起人,步履从容地自人群之中穿过,穿过鲜花、美酒与掌声。水晶灯的光辉在他身后寂寥地落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