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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也没有什么好聊的,大多围绕着他留学的事情,问签证有没有问题,问奖学金,问生活费够不够,还会给他分享一些赴法留学的社会经验和心得。这样聊上十几二十分钟,起身告辞。缪存送他到门口,总会在门口被他拥吻住。

骆明翰吻着他,由浅及深,直到吮得他舌头都疼。手指习惯性地摩挲他左腕上的手镯,继而与缪存十指相扣。

周五时,与谢山寒去老校区的工作室,帮他打下手。经过咖啡厅的露天遮阳篷,谢山寒眯了眯眼,“你男朋友。”

缪存下意识地看过去,果然看到骆明翰与一个学生打扮的男孩子喝咖啡,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松弛。

很难说清楚那一瞬间心里的感受,想到那天晚上,男公关送他回家时,心底也是这样缓慢地泛起一阵钝痛,但骆明翰会硬拉着他解释,会在半夜半清醒地摸过来,拥他入睡。

缪存笑了笑:“差不多已经分手了。”

谢山寒的双眸是深灰色的,高山下的鹰一般锐利。他这样盯视了缪存一会儿,“不用假装不难过。”

“真的不难过。”缪存谢谢他的好心,但他不能告诉他,那点显而易见的难过是因为代入到了骆远鹤身上,是骆明翰的话,那就没事了。

·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理解,”洛洛再次问了一边,“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

他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骆明翰,很陌生,好像被一层黑色的浓雾包裹了起来,变得深沉冷冽而无法琢磨。五月末的阳光并不足以温暖他,看着这样的骆明翰,洛洛心里几乎打了个冷颤。

“确定。”

“你不怕他真的误会,今后解释不清吗?”

“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跟他解释。”

洛洛闭上了嘴。

骆明翰笑容淡漠,“你是不是觉得不信。”

“没有。”

洛洛心想,我不敢不信。

“你觉得,都已经到了要分手的地步了,根本就没有以后了,更别谈一辈子,是吗?”

洛洛紧张到僵硬,吞咽了一下没说话。

骆明翰也不在乎他的回答,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把烟头在积得很深的烟灰缸里捻灭了,“他很爱我,只是还小,又生过病,所以不太懂爱。”

洛洛不解又惶恐地瞪着骆明翰,看到他捻着烟蒂的那只手指骨泛白,高大的身躯略微俯身过来,散漫、冷酷、笃定地说:“我只是帮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意而已。”

骆明翰要他假装自己和他发生关系,演得越真越好。他说,这是他唯一能报答他的方式,从此以后一笔勾销。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洛洛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何况,他确实很想看看那个让骆明翰失魂落魄的人。

缪存帮谢山寒打下手搬石膏像时,谢山寒就坐在高高的台阶上不动弹,一条腿曲着搭在另一腿上。

“喂。”缪存生气了。

谢山寒笑了一声,懒洋洋地把手里的小东西在灰色水泥阶上立住了,是个小缪存。

“来了。”

缪存指着那个东西嫌弃:“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

“开什么玩笑,这只是个胚胎。”

手机震动,缪存满手灰地掏出接起,是骆明翰。他约他晚上在跃层那边吃晚饭。

“去吗?”缪存问谢山寒。

“你自己谈恋爱,问我干什么?”

“我不知道。”

“想见就去,不想见就不去。”

“他不是在跟别人喝咖啡吗,为什么晚上又要约我吃饭。”

“你别把自己纯死,”谢山寒散漫地说:“出轨没有理由。”

“喝个咖啡而已,也不能算出轨吧。”缪存问。

谢山寒打量他几眼,唇角一勾:“确实不算,我想他应该舍不得。”又笑着揉了下缪存的头发:“不然你晚上亲口问问他。”

雕塑系的活儿脏得跟油画系不相上下,因为晚上要去吃饭,缪存只能提前告辞,骑车回家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到跃层时,骆明翰还没回家。但是钱阿姨和老岩也不在,冷锅冷灶的不像是有人来开火的样子。

应该是有事耽搁了吧。

缪存做沙发上等了会儿,给骆明翰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

天还没黑,他来得可能是太早了。

连日熬夜画期末课题,一歇下来就容易犯困。缪存在沙发上睡了会儿,沙发毯不知道收哪儿了,身上冷,他迷迷糊糊地回到卧室,在床上躺下。是骆明翰的气息,奇怪地令他觉得熟悉而安心。

再醒来时,是被卧室门外的灯光和人声吵醒的。

是钱阿姨来了吗?看了眼手机,都已经快七点了。

客厅悬着一盏水晶吊灯,灯光很亮,暖色的,璀璨得如同会流动的香槟盛宴。缪存擦了擦眼尾,落地的脚步声轻盈,他走向外面。

薄薄的灰色毯子被他卷到地上,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客厅里的确有人,却不是钱阿姨和厨师老岩。

“骆——”哥哥两个字没有出口,缪存怔住,嘴唇抿上,看到站着的另一个陌生人。

是今天下午跟他一起喝咖啡的。

骆明翰看到他时,脸上也呈现片刻的怔愣,随即问了一个缪存听不懂的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他蹙着眉,好像缪存是一个不速之客,他的到来,为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缪存抿着唇,没有解释是他邀请自己过来吃晚饭。是他自己忘得干净。他没有错。

神情从脸上一瞬间消失得干净,缪存干脆利落地说:“对不起,打扰了。”

“你就是缪存?”一直站在骆明翰旁边的洛洛开口了。

缪存蹙着眉:“我认识你吗?”

对方牵起唇角,笑起来的样子挺乖的,有个梨涡:“我叫洛洛。”

洛——

一颗石头拴住了他的心,然后带着他的心直坠下悬崖。

咚的一声,从黑洞洞的底端,传来空洞的回声。

是那个洛洛,骆明翰在台风天送他回学校,把他扔在教学楼吹了十五分钟的风。

是关映涛口中跟他上过床的科大学数学的洛洛,学数学的都很聪明,虽然骆明翰否认了他们的关系,但目前看,好像否不否认也不要紧了。

洛洛尽职尽责地扮演着骆明翰要求他扮演的角色,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缪存:“我以为跟骆明翰谈了一年的人会是多高贵的样子,你好像也不过如此。”

骆明翰自顾自倒了杯水,抱臂斜支着墙,不动声色地看着缪存的反应。

缪存的神情很冷,“不好意思,请你让开。”

“为什么要走得这么急?”洛洛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他,看了无动于衷的骆明翰一眼,吞咽了一瞬,用更深的言语刺激他:“你不会还在等骆明翰跟你复合吧?跑到他房子里,躺在他床上等他?你怎么这么便宜?”

“洛洛。”骆明翰叫了他一声,语气微沉,神情有了一丝崩裂的焦躁。

缪存怎么样了?他没有让洛洛说这么难听的话……几乎想立刻就大步冲过去拉住缪存对他说,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演的。但是,还不是时候。他要看到缪存的崩溃后的真心。

他的、他的小骗子太善于伪装,太善于撒谎,也太笨,不逼到这个地步,他不会知道他爱他,……他不会知道其实他爱他。

心口窒住,呼吸好像变得很艰难了。缪存喘了一口,才镇定地说:“我跟他确实已经分手了,以后也不会复合,你们自便。”

骆明翰站直身体。

他在说什么狗屁?他们什么时候分手了?不是前天还见过,前天还在他门口亲吻着说晚安吗?什么叫“以后也不会复合?”谁允许他擅自下的这种定论?谁……骆明翰攥紧水杯,艰难地喘息了一口,眼前空洞而阵阵发黑——谁允许他给他们的关系判了死刑?

只有洛洛看到了他的脸色有多惨白,原本还打了更多恶毒尖酸刻薄的腹稿,但他张了张唇,根本说不出口。

缪存仓促地勾了下唇,垂下眼眸:“……请让开。”

洛洛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一步。缪存越过他,门还没关,穿堂风从他的身边吹过,带着初夏夜晚的凉意。

“谁准你走的?”骆明翰拽住他胳膊,紧紧咬着后牙槽。

“不走,然后呢?”缪存不理解他,精疲力尽地问:“骆哥哥,为什么我们不能体面一点?”

这句话已经很难过了,带着不明显的鼻音,但骆明翰没有听到。

“体面,什么叫体面?”骆明翰粗暴地将他扯回客厅,“你告诉我什么叫体面!”他急喘着,喉头艰涩干哑:“是你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已经分手,说以后都不会再复合,就叫体面吗?缪存,我不要你的体面,我要你的在乎!”

缪存浑身冰凉,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心里疼得手心都在发麻,但越是疼,越是做不出反应,只会冷冰冰硬邦邦地说:“我不在乎,对不起。”

“一点在乎也没有。”

“一点也没有。”

骆明翰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犹如看陌生般地看着缪存:“你真是个怪物——”

“你真是个不通人性、不懂爱也没有心的怪物,你的自闭症根本就没好,根本他妈一辈子都治不好!是不是?!”

眼前的灯影似乎晃了一下,缪存要用力地眨眼,才能看清骆明翰,看到他赤红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