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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到西双版纳的那天起, 骆明翰就一直在尝试联系骆远鹤,用他知道的一切方式。他甚至找了在法国的朋友,去枫丹白露那片画家村去找骆远鹤,也去过他客座的大学打听, 但没有人知道骆远鹤去了哪里。

现在人间蒸发的骆远鹤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像一束刺目苍白的强光照耀进了一个昏暗不见天日的洞穴。于是洞穴里自欺欺人的美梦便该走到尽头了。

“怎么不说话?”

骆明翰吞咽了一下,掀开被子起身:“等一下, 我换个地方。”

他发着高烧, 又没日没夜地睡了一整天, 骨头缝里都渗着疼,刚一动弹, 眼前便是猛然一阵黑。闷哼声惊动了缪存, 他捏着笔,迟疑地回首看向骆明翰。

骆远鹤也在电话那端问:“你又在生病?”

“没有,发了一点烧。”

他穿上鞋子,披上外套, 推开门。门外细雨蒙蒙,但整个院子已经被泡烂了,草根和泥巴都软塌塌地沤在泥泞的水里,瓦檐下淅淅沥沥地滴着雨珠, 是个人都该知道躲回屋子里去,但骆明翰失了智一般, 义无反顾地一脚踏了出去。

“缪存出什么事了?”

“受了刺激, 回到了自闭症的状态, 以前的事也记不太清了。”骆明翰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

骆远鹤在那头静了好久。

“他有自闭症, 你一直都不知道, 是不是?”骆明翰带点嘲弄地问他。

“他没提过。”

“谁会有事没事跟别人提自己生过精神病?”

“为什么会复发?”

“你说呢。”

这一次, 电话两端不约而同陷入了共同沉寂的沉默。

“他现在怎么样?”

“还记得你,一点。”

骆远鹤几不可闻地深呼吸,但被骆明翰捕捉到了:“觉得难受?不用难受,除了你,他谁都不记得了,也不想认识了。”

还没顾得上听那边骆远鹤说什么,骆明翰便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缪存赤着脚,裤腿一长一短松垮地挽起,走这几步路的功夫,泥水便甩上了他的小腿。

他看着骆明翰的眼睛,拉了拉他的袖子。

骆明翰看到他泡在泥水的脚,目光一抽,心疼得无以复加。

“回去。”缪存跟他说。

骆远鹤模糊听到了:“缪缪在你身边?”

骆明翰没搭理他,对缪存点点头:“你先回去。”

缪存执拗地说:“你病了。”

“我没关系。”

缪存似乎在考量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偏抬起下巴,看了看雨,又看了看骆明翰糟烂衬衫上的雨渍,最后停留在他苍白的脸色上:“你不要再病了,雨好了,你没好,天晴了你要陪我去看豆娘。”

说罢,他牵住骆明翰的手,扭过头,深一脚浅一脚跋山涉水般领着他回小木屋。

空气里泛着洁净的水汽,已经是黄昏日落的光景,但因为没有太阳,便觉得这阴沉沉的天没有尽头。

骆明翰在脸盆里倒上热水,命令缪存泡一泡。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伸进水里,给缪存洗脚。他的脚白净而纤瘦,足弓有漂亮的弧度,正适合被握在手心里。骆明翰作弄他时,便总喜欢握着他的脚,一边吻他,一边这样抬高他的腿。

水声透过话筒传到骆远鹤的耳朵里,他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挂电话。

缪存“嘶”地一声,皱着眉。

“烫?”骆明翰轻声问。

很快便发现了一个细小的伤口,也许是被坚硬的草根刺穿的。骆明翰的手这样宽大,只是光凭着一只手,便能很好地伺候好他的这双脚。他撇去水上的草沫,将毛巾在自己半蹲着的膝上摊好,将缪存的脚从水盆里托出,抱进自己怀里。

“他现在怎么样?”骆远鹤问。

“比一个月前好,我已经联系好了医生。”骆明翰一边这样漫不经心地说着,一边用毛巾擦着缪存的脚尖、脚心和足跟、小腿,“先挂了,晚一点再回你。”

缪存两手撑在床沿,无忧无虑地被他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

被热水浸泡过的脚白里透着粉,每个脚趾甲都修剪得圆圆的,骆明翰托起他的脚,轻轻地贴上自己的脸,半跪着,仰起脸看着缪存。

床单在缪存的手心揉皱,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紧张,身体里开始冒起汗。

他看到骆明翰偏过脸,唇若有似无地触了触他的足背。那只是很虔诚的触碰,并不带任何欲望的色彩。那点触感也只是短暂地停留在了缪存的肤表,很快便被室温带为冷意。

床单皱得不成样子了,缪存心里像有一万只蚂蚁挠,很难受,又不像是难受,他觉得这种感觉好陌生。但一定不是爱,因为妈妈曾经教给过他许多种爱的触觉,哪一种都不像如此。

骆明翰倒是很平静地将他的两只脚都洗净擦好,继而把它们一并放入被子里。屋子里太潮了,电路又迟迟没抢修好,小姨早上过来时便给升起了炉子,现在整个木屋里都暖洋洋的,空气里散发着柴火被烘烤的木质香味。缪存坐在床上:“谁给你打电话?”

“一个朋友。”

“你不欢迎他。”

返璞归真了的人,往往有更敏锐的直觉。缪存这样直白地指出,骆明翰笑了笑:“不会,他是个很好的人。”

因为缪存不准他再出去淋雨,骆明翰只能当着他的面给骆远鹤回电。

“我能回来看他吗?”骆远鹤这次开门见山地问。

骆明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没跟我在一起,你随时可以回来看他。”停顿了些许,“病好了,就带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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