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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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明翰手心攥着纸团,眼前恢复了短暂的清明。他看着林助理被吓坏了的眼神,虽然感到了身体的空洞,但依然礼貌地问:“怎么了?”
问完话,他又弯腰咳嗽了两声。
一滴新鲜但发黑的血滴落在地毯上,像一个墨迹。
他古怪地张着眼,所有咳嗽的动静都静止了,过了数秒,他冷静地看了眼柔软的纸团。
那上面已经是血迹斑斑。
他不知道,他的口鼻处也都糊满了血痕,才会让林助理吓得那样。
林助理如梦初醒花容失色,赶紧上前去扶他:“骆先生,你最好开始赶快去医院,旁边两公里就是市公里三甲……”
因为她们是仅针对心理和精神脑科方面的专院,所以并没有科室能帮到骆明翰。
骆明翰愣了下,摆了下手:“不用了,我没事,谢谢关心。”
林助理欲言又止。
他脸色灰败,眼眸里一点神采都没有,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没事”。
骆明翰弯腰捡起大衣,对林助理点点头,“打扰了。”
出门时,将纸团随手扔进了医疗垃圾桶。
车子还是停在露天停车场,每次过来时,那个地方都正好是空着的。骆明翰一步一步笔挺着脊背,很缓慢地走向车子,路上被明黄色的路障磕了一下,保安怪异地看着他,看到他终于靠近了自己的车子,车门自动感应解锁,发出声音,他茫然了一会儿,才拉开门慢吞吞坐了进去。
摸索着手机的手不正常地发着抖。
他的眼睛时而眯起时而瞪着,时而用力摇晃脑袋,一通电话过了许久才成功拨出。
“lily,”骆明翰冷静地把自己的地址和停车场方位告诉了她,“你跟司机一起过来接我。”
“我快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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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明翰并不知道过了多久,视力急剧衰退后,还留有微弱的光感,他只知道停留在视网膜上的光线越来越暗淡,但他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视力进入到了全盲,还是说,是过了很久,外面已经天黑了。
外面响起剧烈的拍门声,伴随着一道女性的声音,隔着一道玻璃,只有很模糊的。
他摸索着降下车窗,凭听觉判断究竟降下了多少,平淡地问:“是lily吗?”
lily快哭了,气喘吁吁的,大约是从出租车一路跑了回来:“Eric,你千万别跟我开玩笑啊,我经不起——”
她看到骆明翰下巴上凝固的血痕,刹那间噤声。
“老周来了吗?”
老周是公司的司机,没有商务接待时,便给他担任私人司机,听到老板问,他应了声。
骆明翰安下心来,解了锁:“扶我去后座。”
lily会意,扶住他的手臂,引导着骆明翰从驾驶座步出。骆明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这是他极度恐慌的本能反应。一向体温灼热的人,此刻一双手却是冰冷的,要靠lily的手掌汲取热度。
“弯腰——小心 ——脚再抬高些,前面是脚踏。”lily把手挡在了车顶,防止骆明翰撞到。
平时仅靠身体程序便能完成的上车动作,在脱离了视觉后,变成了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难事。
他吩咐去俞医生的医院。
晚高峰开始了,车前的红灯连成长龙,有人插队,喇叭声交织成一片。
莉莉从包里摸出湿巾,塞进骆明翰的手里:“下巴上都是血。”
骆明翰反应迟滞,接过纸巾后,过了半天,才开始擦。
“真的一点都看不见了吗?”lily鼓起勇气,用开玩笑般的语气问。
“嗯——别在我面前晃手。”骆明翰平静地说。
lily讪讪地收回手,那阵微弱的气流便也平息了。
“我查了,就是说这种短暂性失明都是因为太累,一般过几个小时,顶多几天,也一定会好的。”lily念着百度上的医师问答,“还有说是精神创伤,或者脑袋里有凝血块压住了视觉神经,还有视网膜中央动脉血栓堵塞……”她一边念,语速一边慢了下来,最后说:“总而言之,你肯定是最近太累了!”
lily从大学毕业就跟着他,虽然做着复杂的助理工作,但性格还是单纯,而且很乐观。
“你怎么知道是暂时性失明?”她的老板如此问。
“咱不做这么不吉利的假设……”莉莉讪笑了一下,虽然一直在强颜欢笑,但自后视镜里与司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重。
“这不是第一次了。”骆明翰十分平静地说。
在知道了缪存真实身份后,那段时间的他眼中经常黑雾弥漫,视网膜中如同烙下黑点,抑或者短暂持续数秒的暴盲。钱阿姨撞见他摔倒磕绊几次,劝他去医院做一做检查,从CT到核磁共振,整个大脑、颈椎、脊椎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医学影像上显示的是一切正常。
俞医生破天荒地在院门口等他。到骆明翰被扶着下车,他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一身的愤怒在看到他缓慢下车的动作后,彻底哑火。
“骆明翰。”俞医生攥紧了拳,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他妈搞什么?”
骆明翰听着声音的方位,对那个方向勾了勾唇,但在场三人都静默。因为他的目光看向的是一片虚空,并不在俞医生身上。
“我安排了眼科专家会诊。”俞医生停顿了一下,没再说闲话,“现在就跟我过去。”
“天还没黑吗?”失去了视觉的人没有任何参照物,时间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黑了,已经六点半了,我把人叫回来加班的,你别管。”俞医生是医院大股东的儿子,安排个会诊对他来说并不难。
眼科诊室坐了四个专家。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什么时候?什么频率?详细说说什么感觉,什么反应?”
“之前已经做过影像检查了,今天还是得再做一次。”
用手电筒照射瞳孔,瞳孔毫无反应。
“已经没有光感了。”
骆明翰听到医生如此凝重地说,心底里却很平静。
“失明前你正在干什么?或者说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骆明翰坐在软皮靠背椅上,搭在膝上的两手缓缓握成拳。
过了许久,lily,俞医生,四位专家,做着记录的实习生,所有目光都停在他的脸上。
“我最重要的人选择了离开我。”
骆明翰心平气和地说,如同阐述一件客观中立的事实。
lily猛然咬住唇,眼泪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流了下来。
既然是大股东的朋友,所有的检查自然都悉数安排上,俞医生让lily先去吃晚饭,他陪着骆明翰一项一项做。
“上次来的时候,医生就提醒过你,积郁成疾积郁成疾,你倒好,自己眼巴巴跑到西双版纳去……”数落了一半也再难下口,只能顿了顿,几不可闻地叹了声:“你是有狂躁症前科的,跑去照顾一个自闭症……”他一哂,“他跟你弟弟在一起了?”
·
从医院出来时,骆远鹤的车刚到门口。缪存上了车,魂不守舍的模样并瞒不过任何人,骆远鹤扶着方向盘:“骆明翰也在里面,对吗。”
“他每天下午的这个时候都来看我……”缪存深深地呼吸,“今天也来了,我刚做完测试,跟他说了实话。”
“我知道他每天都来。”
缪存心口蓦地一提,“你都知道?你知道,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为什么要阻止?你看到他很开心。”骆远鹤勾了勾唇,“虽然心里很嫉妒,但我更希望你开心。”
缪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叫了他一声“骆哥哥”,轻垂下眼眸。
骆远鹤瞥过视线,对他笑了一笑:“你心里一直都知道,他跟我是两个人。”
缪存不说话,便是默认。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进医院,你跟我牵手,你的左手掌心没有疤,他有。”
骆远鹤蹙了一下眉:“我怎么不记得?”
“我咬的。”
奔驰轿车驶向医院停车场,等待付费过闸,骆远鹤从中控里拿出烟盒:“介意吗?”
缪存摇摇头。
骆远鹤烟瘾不重,抽的烟也很淡,纵使如此,还是降下了一线车窗。
“六月那天在我家里见过以后,第二天我就又回到了法国,关闭了所有的联系方式,骆明翰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份。那天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么?”
“你送我的这条绳子,我一直好好地收在钱包里,那天忽然发现它不见了,找了很久,晚上睡觉时,才发现它怎么在我枕头旁边。”闸口放行,骆远鹤打转方向盘,驶过一个弯,“所以我想,是不是缪缪在找我,或者它提醒我,该去见一见你了。”
“所以我翻出了手机,打开微信,看到骆明翰每天都在给我发信息,打开通话记录,每天都有他的未接来电,打开邮箱,都是他的邮件,打开推特,私信里都是他的留言,他找了我一个月,每一条都在说,‘缪存生病了,他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