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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忘下班回家的时候, 发现小孩特意下楼来接他。

彭星望每天能从楼下汽车引擎声分辨出来是谁回来,有时候甚至会把写完的作业带下去,举到姜忘面前看。

“哥!快夸我!”

大哥一般还处在面无表情的工作状态里,但并扛不住某人的厚脸皮。

“夸我嘛!笑一个!!”

暑假作业上个星期就做完了, 这次彭星望手里举着一个米粒大的小东西。

“哥哥!!看!!”

姜忘锁车时扫一眼没看清, 弯腰靠近才发现他举着一颗牙齿。

缺了颗门牙的彭星望说话有点漏风:“我倒牙了!”

“噢,是上牙啊。”姜忘同他一起往回走, 想了想道:“那得埋起来, 埋得越深长得越好。”

“这样吗, ”小孩没听过这种老习俗, 快速喊他等等,撒丫子跑到筒子楼里找老太太借刨煤灰的小铲子。

两人蹲在蔫了吧唧的老松树下面挖了拳头深的坑,仔细把牙埋好。

“埋歪了会不会长歪?”

“……不会。”

过了两天姜忘下班回来, 远远就看见小孩等在楼下。

跟举钻石一样又捏着一颗下门牙。

“哥!我们去山上吧!”小孩上下门牙都少了一颗,精神比以前还要好:“丢到最高最高的地方!”

姜忘心想你怕不是要长成大门牙兔子,摇下车窗看了看他手里的牙。

“丢楼顶吧,效果一样。”

彭星望乱扭:“去山上~山上~”

也就小孩儿掉了个牙跟过节一样,姜忘莫名心情好起来,把公司里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丢到脑后, 拍拍副驾驶示意他上来。

小城三面环山,不过都是海拔很低的小山坡,后来国家安排着建了好多发电风车,还有好多极限爱好者特意来这玩滑翔伞。

开车上东寺山只要十几分钟, 他们快去快回, 特意挑了个高地把门牙放好。

彭星望看着佛寺里的香塔有点惆怅。

“别想了, 回家玩儿去。”

回去路上小孩儿还在想这件事, 扯大哥的袖子。

“我要是把牙放冰箱里, 是不是就永远不会长虫牙了?”

姜忘平直回答:“那你把牙放医院里最安全,保证什么病都不敢来。”

“我不要去医院!!”

再停车锁车又花了点时间,男人再往回走时发觉小孩还在楼道口。

“怎么还不往上走?”

小朋友表情有点慌。

“我……我的小黄不见了。”

姜忘循声看过去,发觉一直停在门口的小黄车真没有了。

“是不是停书店了?或者去同学家玩忘了骑回来?”

“没有,不会啊,”彭星望焦虑起来:“我每次都会很认真的锁好,今天只去过书店,还是走过去的!”

姜忘心想应该没有贼闲到偷小孩儿的车吧,不确定道:“那会不会是记错了?”

“哥你先回去,我去找找!”彭星望生怕给他添麻烦:“我找完就回来。”

“别,小心车没找到人也丢了。”姜忘叹了口气,把钥匙揣回兜里往外走:“我陪你。”

于是两人先跑了一趟书店,又回家在隔壁同学住的小区里找了一圈,甚至特意去了一趟新家。

就是没有,明显是有人连锁带车一块抱走了。

姜忘暗骂还有这么缺德的王八蛋,小孩儿的童车都手痒要偷,领着彭星望往回走。

“算了,我们先回家,不行明天给你再买辆新的。”

小孩突然犯了倔,摇摇头不肯上楼。

“你先回去,我要再找找。”

“这又不是狗丢了,”姜忘虽然也心情不好,但还是得哭笑不得地跟他讲道理:“你就算满大街找,喊它一声它也不会答应你啊。”

“再说了,你的车很小,说不定已经被偷到谁家里了,对不对?”

彭星望咬着唇很拧,又摇头。

“哥哥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一定要再找找。”

姜忘没太明白小朋友在想什么,纳闷又无奈:“明天再买呗。”

“这是我的第一辆自行车!第一辆!”彭星望声音突然扬高,很委屈又很坚决:“我不能这么快就放弃小黄!”

“就算买了别的车,它们也都不是小黄了。”

姜忘人生里不算多的第一次早消磨完了,对任何事物的来和去都早已感觉钝化。

他此刻不太能共情幼年的自己,但还是伸手揉揉头,跟着彭星望再次到处找。

虽然结果和预测一模一样,根本不可能找到。

彭星望甚至不怕脏地扒开树丛往里头看,还差点被流浪猫挠脸,最后脸上灰扑扑了也还在拧着。

姜忘哄了半天,最后把他抱回家洗澡,小孩直到睡着都气呼呼的。

期间季老师打电话过来问书店的事,得知情况时也很讶异。

晚上十一点又发消息过来问下落。

[找着了吗?]

[没。星星犟得很,就差跑派出所了,死活不要新车。]

[……那你打算怎么哄?]

[不打算,我半夜去趟鬼市。]

季临秋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打电话过来问鬼市是什么。

姜忘没想到他对这个感兴趣:“就是扒手小偷,黑当铺和其他小生意的人交换赃物顺带换钱的地方,不是什么好地儿。”

“……你晚上能带我去么?”

“行啊季老师,”姜忘又笑他:“这么喜欢找刺激?”

季临秋供认不讳:“非常心动,特别想去。”

他们约在凌晨三点半见面。

人二三十岁以后普遍不能熬夜,姜忘上回去那办过一回新身份证,第二天困得眼圈发青。

季临秋夏天一贯喜欢大裤衩大衬衫配个人字拖,今晚破天荒穿了个兜帽衫工装裤配配跑鞋,像是自己要去偷车。

姜忘觉得这人难得犯迷糊,莫名可爱。

“咱们是买东西去,又不是去销赃,”他扯了扯他的深棕色帽兜:“还挺好看。”

季临秋没想到他就穿了个大背心:“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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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简单。”

沿平街鬼市今天开得很早,还有小老太太在卖烤串。

这条狭窄小巷藏在老城区两个百货大楼中间的缝隙里,巷口外又有个报刊亭挡着,大白天都不引人注意。

季临秋还真是第一次来这么禁忌的地方,比去清吧喝鸡尾酒还紧张。

姜忘信步闲庭地往前走,偶然一回头,发觉季老师跟得很紧,就差跟星望一样拽袖子了。

看着很软。

“季老师不是玩刀么,”他又比了个knifegame的手势:“这个不好使了?”

季临秋一脸‘你不要搞我’。

“那不一样,”他声音弱下来:“我平时很守规矩。”

“看出来了,”姜忘小幅度指指斜对角卖烤串的老太太:“你猜她卖的是什么肉?”

季临秋看着玻璃柜上的字,不假思索道:“羊肉串啊。”

姜忘似笑非笑。

季临秋脸色一白,捂嘴犯恶心:“不会吧,真的有人吃吗。”

“哪儿有五毛钱两串的羊肉串,”姜忘瞧向老太太身后的泔水桶:“小市民的消遣罢了。”

他们在拥挤又狭窄的巷子里慢慢前行,气氛有种吊诡的喧闹。

大部分商贩都在热情客气地招呼生意,可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反而提防又审查。

他们对姜忘这种社会气息浓厚的人没有太多防备,但看向季临秋这种书卷气重的人很警觉。

摊位或冷白或昏黄,都是随意接了个灯泡照着,也有很多地摊根本不接,全凭旁边两侧的余光。

季临秋又贴近姜忘很多,不出声地观察他们都在卖什么。

违猎的野兔野鸭,来路不明的大份量药剂,眼睛流血的牛头,违禁经书外文书,自行车,手机,甚至还有十几个台灯和井盖。

中途有人跟暴露狂一样潜行过来,然后猛地一扬开外套:“买点儿?”

季临秋被这人吓到抽气,躲在姜忘背后有点想跑。

“怕什么,”男人回头瞥他:“是卖黄碟的。”

“来点儿嘛,保证清晰,欧美东亚什么都有,人兽也有!”这哥们还挺热情:“买三张送一张,怎么样!”

“不了,今天带朋友来逛,得装正经点,”姜忘笑道:“改天。”

那人心神领会,一扭身又跑别人旁边去推销了。

季临秋刚才以为这人是要卖器官毒品之类的,这会儿才缓过来。

“我还是太正直了。”他捂着心口:“真不经吓。”

姜忘乐得不行,一张望还真找到刚摆好的自行车摊:“那边,走,看看。”

有人正一辆一辆地往下卸,瞧着货车里头还有十几辆的存货。

季临秋仔细从左往右扫过去,没看到里头有黄色小童车。

这些大部分都是偷来的,有的几乎是全新,完全像商场里的现货。

价格也很便宜,只有市价的一半以及更低。

“找什么呢?”卸货的伙计见怪不怪:“是你们的车,赎回来只要五十块哈,也别跟咱找事。”

姜忘憋着笑道:“见着一黄色童车没?”

“童车?多大?”

姜忘一比划,伙计像是被侮辱了职业道德:“有谁偷这玩意儿?有毛病吧?”

“我们这一行那也是有操守的!老人不偷孕妇不偷!小孩儿的更不可能偷!!”

“没事没事,我也就问问。”

他们两正聊着,季临秋忽然在另外一条分岔看见熟悉的影子,快速拍姜忘肩膀:“找到了!那边!在那!”

小黄还真在一个杂货摊旁边,由于体积太小差点被纸箱子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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