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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场宴会还算顺利,打今日起,秦家就在京城落脚了。

且说那夜酒足饭饱,秦放又一次被灌醉,饶是如此,始终有个问题,如影随形,时不时从他脑中冒出:看大哥再娶,他是否也想娶妻了?

可是,在今日之前,他未曾细思,这也是江氏从未操心他的婚事,他亦从不埋怨的缘故。

因为他从未想过。

只那“嫂嫂”二字,让他被灌很多酒后,依然让他维系一丝清醒。

这种清醒是折磨,他双目累了,心神累了,它却像一块悬于他心头将坠未坠之玉,让他总想着它,盯着它,怕它掉,怕它不掉。

醒着难受,又睡不着。

躺在宽阔的大床上,秦放闭了会儿眼睛,须臾,他又睁眼起身,在床头找出一个匣子。

匣子有一把锁头,忘了把钥匙放在哪,秦放指尖用力,“咔”的一声,把锁头拧掉了,丢到地上。

打开匣子,在黑夜中,是一块圆润白皙的羊脂玉。

这些年,他赚的钱全往家中拿,得的赏赐和好东西,也换成银钱,除非实在动不了的,否则也会散给其余人,唯这块羊脂玉,他好好装起来,私藏着。

偶尔会如今日这般,开匣后把玩一番。

他伸出手指,没来得及触碰,想起自己身上酒气过盛,若触火般缩回,接着,他在黑暗里摸索,才找来一方帕子,隔着帕子,拿起羊脂玉。

就是隔着帕子摸,也是凉凉的滑腻,令人爱不释手。

秦放喟叹一声。

嫌房中太暗,他起身摸索着点灯,门外来顺问了声:“二爷是有事么?”

秦放:“无事,你自去睡。”

摸到桌旁,嚓地,用手护着火柴,点燃烛灯,秦放就拿起羊脂玉,对着火光,定睛一看。

然而映入眼中的不止有玉,还有手帕,直教他眼瞳蓦地一缩,盖因那包着羊脂玉的手帕,上面竟绣着一朵雪白的梨花儿!

不知花香还是玉香,恍惚间,他无端又能嗅到一股冷香。

秦放打了个激灵,拿刀砍头从未颤抖过的手,此时一个打战,险是没拿稳把羊脂玉摔了。

秦放放好羊脂玉,只当自己吃酒糊涂了,再看手帕,是好气又好笑,这不就是嫂嫂的手帕?

她就没发觉,这手帕在自己这儿都好一阵了?

罢了,现下就去还给她,这么想着,秦放雄赳赳走到门口,很快顿住,无它缘由,只是脑中蓦地浮出疑惑:便是不还又何如?

转而又想,想还也不能这么黑的天去还,找个合适的时候再说。

是,以后再说。

想着,秦放把手帕塞到袖子里,终于那种悬而未决的折磨少了,他舒坦了些,倒头就睡。

……

兰絮出资帮秦放,是搭把手的事。

她了解秦放,打从开始在黑客栈相识,他对自己总是警惕,让他把她真当嫂子看吧,并不容易,所以她帮了。

这日之后,秦放的狂妄,果然有所内敛,亦或者说,待她多了几分尊重。

单说隔日,秦放就亲自上门还她银钱。

彼时兰絮正在与小娟用竹片做马吊,云梦从外头小跑进来:“奶奶,二爷找来了,说是要还奶奶的钱。”

兰絮放下竹片,出了院子,此时方酉时一刻,秦放这是散值了没去应酬,直奔她这儿来了?

想着,兰絮走出了院子,乍一看抬眼,便难掩目中吃惊——

只看秦放头戴乌纱帽,身着金线打底的飞鱼服,花纹繁复,腰佩巴掌宽的玉带,悬一柄弯刀,一柄长剑,脚踩黑白皂靴,愈显,高壮雄伟,彪腹狼腰,似踏锦绣霞色入凡之武神,英姿飒爽,威势赫赫。

这人是生了副撑得起繁复衣裳的好样貌。

兰絮垂眼,道:“小叔找来是?”

秦放挥挥手,让旺财拿来一下子银钱,道:“嫂嫂清点一下,看够不够。”

那匣子重的,旺财便抱着,打开给兰絮看,里面肯定不止二十两,甚至是五十两以上。

兰絮又是一惊:“这是何意?”

秦放指端擦擦自己下颌,说:“以后家中的银钱,我想都交给你。”

兰絮冷笑:“我不管家。”

秦放:“不是叫嫂嫂管家,只是下人支取银子,一概从嫂嫂这边走,嫂嫂只管开闸关闸,那些算账的,我自去请几位账房先生,还有管家仆妇等,都不牢嫂子。”

但总得有一个真的管钱的。

秦放还当兰絮不知道管钱的好处,就说:“里头油水多,交给嫂嫂后,可自行抽用。”

如此直白,兰絮都笑了,她没问他怎么和江氏交代,秦家刚立,到处乱着,想走上正轨,还有得瞧呢。

兰絮说:“也可以,但我至多帮你存一个月,给我十两银子当工钱就是,我不多拿。”

秦放旋即一笑:“多谢嫂嫂。”

说着,兰絮就往屋里叫人:“羡鱼,你过来,和云梦把这钱拿进去。”

云梦,羡鱼,秦放默念着这两名儿,看兰絮要回去了,忙是拦住:“我还想托你一事。”

兰絮:“说吧。”

秦放:“嫂嫂的两个小丫鬟名字不错,我也想来顺旺财换个名字,常在外走,有个体面。”

看在这么多银钱的份上,兰絮询问:“你要我换?”

秦放拱手:“是。”

兰絮不肖思索,只说:“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日后,旺财改十尘,来顺改千云,如何?”

秦放读不出所谓对仗工整,却也知其中简单意趣,拱手道:“嫂嫂真才。”

昨日,兰絮觉得他说自己“真才”,多少有些他在卖乖的嫌疑,这回,她倒是品出尊重。

兰絮:“行了,没别的事……”

秦放:“等等。”

兰絮觉着他今日之事有点多。

秦放却也不是故意的一般,忖度片刻,才问:“这字,是哪几个?”

兰絮无言,又不好真笑出来,秦放不读书,大抵是自小就出来闯了,不是谁都有机会读书的。

兰絮说:“我晚些时候写了后,着人交给你。”

秦放:“晚些同僚邀我吃酒。”

真真事多,兰絮:“……手。”

秦放微微一怔,却觉得也是该的,他张开手心,眼看兰絮伸出食指,在他掌中,一笔一划地写下“十尘”“千云”四字。

他尾指无意识一抽,只觉覆着厚茧的掌心,也能察出轻搔的震动。

他垂眼,只顾盯着她指尖。

兰絮也是头一回见秦放的手,前头就知道他手心极为粗糙,但就着夕阳余辉,仍是看得震撼,他掌心没一寸好皮,全都是茧子疤痕,纵横的掌纹,几乎淡而不可见。

她看了好一会儿,头顶,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嫂嫂在看什么?”

兰絮:“话不好听,我能说?”

秦放没忍住:“你什么不好听的没说过。”

倒还是这放浪的性子,兰絮便不客气了,点评道:“你这掌纹,没有生命线,没有成功线。”

秦放心平气和,对这些有没有,倒是无所谓,他又不信这个。

兰絮又观察了一下,说到:“也没有姻缘线。”

一瞬,他合起手心,面色不虞:“这东西,没有就一定没有?”

兰絮:“不一定,可能只是有缘无分,”怕他这个文盲听不懂,又补一句:“譬如那牛郎织女,就是有缘无分。”

秦放突的皱眉,烧起一阵心火:“去他娘的有缘无分。”

兰絮不知他怎么突然有气,只说:“你看么,我都说了不好听了,是你自己要听的。”

秦放:“无妨,没有的,我会自己挣。”

说罢,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去,见旺财似吓得站在原地,他道:“十尘,出门了。”

旺财,也便是十尘,这才赶紧跟上。

兰絮:“?”

真真莫名其妙。

……

且说十尘、千云的名字一改,秦放的同僚,都说好,前头尤其旺财,太像狗儿。

也不知道是谁闲得慌,还把这前后名字,报给隆光帝,隆光帝笑过了,却赏了秦放一幅前朝书法大家的真迹书法,可见看重。

此时,秦放手里展开书法,兀自欣赏。

直到卫纲提醒了一句:“大人,拿反了。”

秦放:“……”

只是如此一来,秦放也明白,这读书认字还是要有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千户,光靠卖命,就能往上爬。

到指挥佥事这一层,他若还是个两眼抓瞎的,只怕前头多少圈套等他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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