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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开站起身,猎猎围着他又叫又跳。他不知道陈飞一是不是话里有话,笑容沉静了些,恭敬地问候:“陈伯伯,好久不见了。”

“两年了?”陈飞一揽过他的肩膀,“来来来,刚泡好的红茶,刚出炉的曲奇,是不是巧?我记得以前你最喜欢吃这个。”

佣人一前一后为他们拉开椅子。

“您近来可好?”

“老样子,腿嘛,是不太灵光了。”

陈飞一关节风湿严重,去年摔了一跤,左腿就有点受不住力,需要拐杖拄着。

“怎么想起来这里?”他亲自给叶开倒茶。

“来看看您。”

陈飞一点点头,“唔”了一声,“在哪里上学?暑假该进银行实习了吧?”

叶家把他上学的信息隐瞒得严严实实,没有人知道他在清华。

“在清华。”

陈飞一诧异地抬眸:“怎么没出国?你的条件,国外名校应该不是问题。”

“生病了。”

气氛安静了下来,只有猎猎兴奋得停不下来的哼哧声,以及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

陈飞一似笑非笑:“生病了。”继而点点头,“看来小嘉不放心你去国外。”

“国内也一样,在哪里学都能学好。”

“对,”陈飞一笑了一阵,“说得不错。又涵跟你就不一样,他是在哪里都学不好。”

陈飞一怎么会看不出他是为陈又涵而来?他温和慈善地凝视着叶开:“你没有被他带歪,是你根正身正,很好,很好。”

连说了两个很好,叶开心里酸涩了起来。

什么叫带歪?他整个人生都是陈又涵烫下的烙印,就连第一款车都没救地选择了同一款。

“前几天碰到顾总……就是顾岫,又涵哥哥以前的助理。”见陈飞一点点头,叶开继续说,“他说又涵哥哥曾经……”那几个字那么难说出口,陈飞一接过话:“进了一趟手术室,没什么的。”

叶开心口一松,又在陈飞一的轻描淡写中羞愧出来。陈伯伯孤家寡人,身边亲近之人只剩下陈又涵一人。他当时在手术室外签下病危通知书是什么心情?他走到哪里都有保安和贴身秘书簇拥,什么时候摔的跤?或许就是在长而幽暗的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波点花纹的大理石地面湿滑,惨白荧光灯闪烁,陈又涵被推入急救,陈飞一惊痛交加,在转弯处狠狠滑了一跤。

“他后来——还好吗?”叶开磕绊了一下,随即解释起来,“我和又涵哥哥很久没有联系……闹了一点矛盾……他……”

陈飞一安静地看着叶开,善解人意地劝慰:“他很好,医生一直帮他调养,只要不过度酗酒就没问题。你看他不是从GC出来了?应酬不了,这个总裁我看就当不合格,干脆退位让贤去!”

后半句是笑谈,但叶开笑不出,只能顺着点头:“那就好……”

他拉着陈又涵半夜喝了两斤青稞酒。

和两年前相比,他依然漠然得无可救药。他看不到陈又涵的痛,看不到他的消瘦。他说不痛了就信了不痛,他说了这两年过得好就信了过得好。陈又涵隐瞒人的说辞漏洞百出,他却全盘相信。这不是信任,…… 是冷漠。

“小开,”陈飞一拍拍他的手背,眼睛静静凝视着远处的海平线:“又涵三十六了,要是放下了,就劝他结婚吧。伯伯先谢谢你了。”

叶开浑身一僵,视线凝固在陈飞一脸上。陈伯伯六十多,依然风度翩翩,只是岁月催人老,他这几年想必过得不好,比叶开记忆里苍老了许多。

“他……又涵哥哥他……”

“他听你的话。你让他结婚,他会结的。”

叶开很坚硬地笑,所有自如都濒临破碎。

陈飞一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对,他好蠢,顾岫不是说了吗,陈又涵推进手术室前还在想见他,只是兄弟感情怎么会到这地步?陈伯伯一定是从那个时候看出来的——

“陈家对你们叶家有恩,你是知道的。两年前我让他拿着信去找宁通融资,他说要和跟你结婚。我说他天方夜谭贻笑大方,他不信。你们年轻人终归是不听老人言,”陈飞一终于从遥远的海面收回目光,“既然都放下了,不妨试着听一次。又涵不能一个人下去了,我没什么牵挂,是你宁伯母放不下他。”

叶开捏着杯盏的手不停颤抖。

“结……婚?”他咬紧牙关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说要和我……结婚?”

陈飞一瞥了他一眼,立刻懂了,云淡风轻笑道:“原来他没和你商量过,是他一厢情愿了。”

不是!

不是——

不是一厢情愿,不是。

叶开紧紧咬着齿根,眼睛被海风吹得迷了眼。好痛,痛得只要一眨眼就会流眼泪。

他大睁着——用力地睁着眼睛,一点也不敢眨眼。

什么结婚?只是气氛到了随便说说、跟谁都可以说的情话不是吗?蓝宝石不值钱,喜欢的话可以随便再送一颗。什么想天天见你也是说着玩儿的,「我没办法一直对着一个人」,「你一直缠着我也很烦」,不是这样的吗?随口一说的结婚为什么要让陈飞一知道?什么要郑重地告诉自己父亲?为什么要用GC生死一线能拿来救命的恩情去换?

陈飞一被人扶起身,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叶开的肩膀,在离开前终于说:“小开,既然是他一厢情愿,就不要再打听他了。他也是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