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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又涵也暗示过。

但这是第一次听到他明确坦诚地说出来,叶开还是没忍住翘着半边唇角笑了起来。他不得不趴到枕头上,把脸埋进去稳了会儿,才试探着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这两年真的过得好吗?”

他想听。他想听陈又涵亲口说。

陈又涵轻描淡写地说:“真的还可以。除了见不到你,GC重新回到正轨,我也有新的事情做,老头子身体健朗,真的没什么好挑的。”顿了顿,想起叶开已经看到了他摆在书房的那张病危通知单,又补充说,“是生过一场病,下了病危通知,但既然救回来了,也就没什么好提的。”

虽然知道这件事,但当陈又涵如此稀松平常地说出口,仿佛那个生死一线只是一场寻常的网球赛赛末点,叶开还是免不了鼻腔一酸。

他有好多爱他的人,陈又涵只有陈飞一一个。陈家勾心斗角,他从一生下来就是靶子。什么长辈的爱,亲友的爱,陈又涵都没有。他只有无尽的斗争,斗争,斗争。如果陈又涵真的出事,称得上真心的眼泪恐怕连个金鱼缸都填不满。

“顾岫……顾岫对你挺好的吧。”

话起得突兀,陈又涵却好像懂。眼里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陈又涵“嗯”了一声,“他是个很真诚的人,把我当朋友。”

“他知道我们分手吗?”

“知道,医院是他送我去的,胃出血。没他我就真死了。”

顾岫是陈又涵的救命恩人。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没有他,陈又涵就会死……这个念头只是轻微划过,如流星擦过夜空,那么轻易,却留下了天崩地裂的尾巴——

叶开心口陡然一窒,瞳孔痛缩。

会不会?会不会陈又涵就这么死了,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陈又涵一直都在爱他,他甚至——他甚至会牵着新男朋友的手去出席他的葬礼,去给他扫墓、送花。

这念头毫无理由,画面却真实得仿佛已经发生。惊恐在一刹那夺走眼里所有的神采,叶开猛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却觉得吸入生命的氧气却越来越少。

“怎么了?”陈又涵抬手开灯,看到叶开抓着被角,被黑发遮掩的额角上滑下冷汗。

叶开抬起头看他。

脸色苍白,黑色的双眸好像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魇。他看着陈又涵,目光却没有落在他脸上,而是落在了某个未知的虚空。那虚空是个巨大的漩涡,是黑色的泡沫,是深不可测的深海。

那一眼,陈又涵这一辈子都没敢忘记。

“又涵哥哥……”他伸出手,在触碰到陈又涵的脸之前,空白空洞的神情忽然有了变动,继而跌跌撞撞地下了床。

厕所门被撞开,铝制玻璃门摇晃的动静中,传来叶开干呕的声音。

巨大的悲伤席卷了一切,他连心都要呕出来。

冷汗顺着额角滴落在白色的马桶圈上。肠道和喉管的蠕动刺激了神智。意识回炉,叶开的眼神逐渐清醒。

他清醒着痛苦地描摹那个可能、废墟一般的画面。很多年后,他会淡忘他的面目,会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曾经相爱,只是后来不爱了,会在别人提及他时礼貌性地惋惜他的英年早逝,附和着说,是的,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枚蓝宝石戒指,那个被和几百万上千万藏品放在一起的滑雪板,那句和自己父亲郑重的“我要和他结婚”。

马桶抽水声响,过了会儿,洗手台传来水流声。叶开伏着,疯狂地漱口洗脸。冰冷的水珠从脸上滑落,他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红得绝望的眼眶。

陈又涵没有进来。他只是靠墙站着,既没有看叶开,也没有追问。

过了五分钟之久,叶开终于沉默着走出。衣襟都被打湿。陈又涵不动声色地递给他一支刚点起的烟。

他看了陈又涵一眼,接过,尽量镇定地抿入口中抽了两口,终究没忍住鼻腔一酸,沙哑地说:“你最好好好活着。”

陈又涵笑了笑:“我答应你。”

揽着他的后脑拥入怀中。

“我答应你,真的。病危通知书我留着了,就放在书桌上。小开,那时候我下了班就是醉生梦死,出急救室医生说,你想死的话就继续喝。我没有等到你的原谅,怎么敢随随便便找死?我死了,你连个可以怪可以恨的人都没有,还怎么开开心心地过新生活?”他不住地吻着叶开的黑发,“我答应你。不哭了好不好,嗯?”

捧起叶开的脸,指腹轻柔地抹过,“宝宝,怎么哭起来也这么漂亮?”

叶开面无表情,脸色还很苍白,只有眼神渐渐凶狠。

“你这么关心我,我认真了?”陈又涵一声又一声地哄,“真的认真了。Lucas的男朋友怎么这么关心我?我真的挖墙脚了。”

叶开终于开口,带着微妙的讽刺:“我在你门口也哭了,你怎么不哄我?是那时候的我不如现在让你心动吗。”

他说完,平静地等着陈又涵的回答。

“我……”

心里无声地长叹。……叶瑾,你让我怎么办,怎么说?

单薄微红的眼皮闭了闭,叶开推开他,“玩玩而已,我记得的。人不能两次都被同一个人骗。你认真了也跟我没关系。”

“我可以吗?”

陈又涵看着叶开。看到他已经长大的叶开抱臂站着,指间夹着白色的烟管,刚哭过,神情苍白而从容。

他这辈子看过了太多精致的皮囊。任他们多漂亮,都未及他矜贵。

他愿意陪叶开演戏,满足他捉弄促狭报复的心思,却也隐藏着自己卑微的真实心意。

“告诉我,”陈又涵固执而深沉地盯着他,“现在的我,可以和你谈认真吗?”

剧烈的悲伤如河流激昂过山隘后,终究陷入了疲乏的平缓中,叶开没什么表情地勾了勾唇:“我警告过你的。”

“是我自愿。从此以后,七天也好,七百天也好,七年也好,我这颗心随便你丢弃作弄。”陈又涵一字一句,“我认真,你随意。”

烟从嘴边取下。叶开漂亮的眉眼微怔,第一天而已,陈又涵直接交了满分答案,他快玩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