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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在看电影,脱离现实,想起在《昨天的太阳》拍摄期间,剧组少有的几个温情夜晚,是何巍兴致勃勃地组织工作人员们一起观看意大利老片,维斯康蒂的《魂断威尼斯》和《白夜》。

这些节奏缓慢的艺术电影,令黎羚看得昏昏欲睡。

然而那也是少有的,剧组成员不将她排除在外的时刻。在摇摇欲坠的梦境里,微阖的双眼,也如电影的慢镜头,流连过那座不夜的水城,全世界最浪漫的城市。

许多年过去,黎羚看过很多新的电影,忘了大部分电影的剧情。但往往是人年少时看过的片子,才最让人印象深刻。

威尼斯的水,也曾停格时间,流过她的血液,变成梦中的秘语。

船到了丽都岛的码头,立刻变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岸边停着私人游艇,对岸林立着星光熠熠的奢侈品店和豪华酒店。游客们挤满了海滩,空气里则弥散着香水、咖啡和香槟气泡。影展的热烈气氛,让这座狭长的小岛也随之而沸腾。

受邀的嘉宾大多住在丽都岛上,黎羚也被安排在了影展指定的五星级酒店里,是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她将行李放下,去浴室洗澡。出来时头发都没吹,刚刚披上了浴袍,看到手机页面蹦出新的消息。

金静尧发来一个可可爱爱的黄油小熊抹眼泪表情包。

黎羚:?

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

她继续往上翻,才发现大导演已经哭了二十多分钟。

最开始,他发消息问她:“到了吗。”

“房间号。”

过了几分钟,他说:“开门。”

黎羚没有理他,他拍了拍“黎羚”的木乃伊小人一起跳舞。

没人跳舞,他拨来几个语音电话。

没人接通,他无计可施,只有站在门口假哭。

看着流泪的黄油小熊表情包,黎羚觉得莫名其妙被可爱到,故意给他发了一条语音消息逗他:“可是我在洗澡呢,不方便。”

此时,一个有礼貌的人会说,那我晚点再来。

没有礼貌的人,会立刻发来一个问号,以及一堆更没有营养的话。

“开门。”

“一起。”

“让我进来。”

黎羚:?

屏幕上蹦出一个新的表情包。

黄油小熊一张大脸凑到画面前,下方配文“我一直在视奸你”。

黎羚:“……”

她被逗笑了,径直走过去拉开门。

金大导演果然就站在走廊上。

酒店有着古典的阿拉伯风情,一尘不染的白色墙壁,豪华的壁灯自上而下地照着他的脸。

年轻男人的瞳孔,被照出一种更为深静的琥珀色。

黎羚想起方才目之所及,威尼斯的美景,突然觉得在这里见到他,也很像是一场梦。

金静尧抿了抿,盯着她系得松松垮垮的浴袍,露出较为不满意的眼神:“怎么就这样来开门。”

随后,他的视线往下移,又看到她赤着踩在地毯上的脚。

“鞋也不穿。”他语气平平地继续道。

黎羚觉得有些好笑,单手按着门:“那你等我先去穿个鞋?”

金静尧上前一步,力气很大地抱住了她。

黎羚完全猝不及防,就被他腾空抱了起来。她吓得差点尖叫一声,但是尖叫声被他堵在了唇舌里。

他走进房间,顺手带上了门,将她按在门背后。

黎羚像只脱线的风筝,本能地用腿搭在他身上,以寻找平衡。

但她忘了自己浴袍下什么都没有穿。

一截雪白的大腿从衣摆里露出来,像海岸线的尽头,掩埋在巨石和阴影深处,最危险的风景。

她并不知道,她腿内的内侧长了一颗很小的痣。

现在那一块的皮肤已经很光洁。

深深浅浅的咬痕都愈合了。

金静尧盯着那颗痣,眸色渐深。

他伸出手去碰她,像求知若渴的旅人,深入茂密的热带雨林。

眼前已出现了大片的沼泽瘴气。

他不说话,直接抱她进浴室。

黎羚说:“我真的已经洗过了……”

浴室蒸腾着热气,镜面上雾蒙蒙的一片,浴缸里的水都还没有放完,足以证明她说的真的。

他将她抱在盥洗台上,冰冷的大理石瓷砖让黎羚“嘶”了一声。

他便又将她抱起来,拿了干净的毛巾铺在下面。

黎羚心软了软,错失了最后的逃跑良机。

他抱她,脸埋进她的颈窝里,闻到她身上陌生的沐浴液的气味,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很不满意。

这让他更想要捕猎。

想要标记她。

“想你。”金静尧低声说。

明明只有几天没见面,却漫长得像是相隔整个世纪。

黎羚的头发都还是湿的,水滴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下了淅沥沥的小雨。

她被他抱得很紧,很费力地摸到他的脸,说:“我也是。”

“在外面等那么久,跟罚站一样。”她笑他。

金静尧声音含含糊糊地说:“还好。”

虽然黎羚并没有对他说“对不起”,但他自顾自地说道:“……我就原谅你。”

他的声音太低了,黎羚起先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还以为他又在说洗澡的事情。

直到他握住她的小腿,嘴唇往下压,她才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作势要挣扎。

金静尧却抬起了头,很无辜地看着她:“你说的,刚洗过澡。”

“很干净。”

他头发有些乱,眼睛却很亮,嘴唇也隐隐地透出水光。

黎羚的身体变软了,无力地后仰,靠着背后冰冷的镜面。

粉红色的海浪,梦游一般地从镜子里流淌。

她看到丽都岛的海滨浴场。

松软的沙子一层层地向她涌来,掩埋她的身体,将她吞进炽热的洞穴里。

有小动物躲在沙子里,小口小口地啜饮。

他离她很近,又离她很远。

她抓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和他十指交扣。

她听到有稚童在海滩边狂奔,赤足踩着软绵绵的沙地,发出兴奋的尖叫声。

忽远忽近的声音,像电影的背景音,随着水波荡开,在窗纱里朦胧而昏昏欲睡。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

但近来一见到金静尧,他们之间的走向就变得很限制级。

金静尧是一脸无辜,很好心地说,这样倒时差比较快。

小学生满口胡话,骗人不打草稿,不知道谁会相信。

总之黎羚是不太信的。

-

第二天,影展仍未开始,工作人员们在十分繁忙地布置着电影节开场的场地。

因为某些人的可耻行为,黎羚睡过了头,错过了酒店的早餐。

金静尧陪她在当地有名的咖啡店里吃了早午餐,散步消食的路上,发现一家小电影院正在放映《昨天的太阳》。

进场时已经开演了几分钟,他们摸着黑,怕打扰到别人,便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黎羚是第一次看这部电影。

她握着金静尧的手,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整部片子,就像任何一个普通观众那样。

没有哭泣、没有愤懑、没有怨恨和不满。

因为一切都过去了。

也可能因为每一次她心绪涌动的时候,金静尧都会悄悄地捏她的手。

电影是假的,但他是真的。

她不会原谅何巍,也不会再被过去的幽灵打扰。

黎羚轻轻地靠在他肩上,心平气和地,将一切无关紧要的过去都抛于脑后。

电影结束,字幕缓慢地滚动,为数不多的观众们竟然都还留在原地,直到灯亮才起身。

黎羚也站起身,往安全出口的方向走,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嚎啕大哭。

那是个个子矮矮的小男孩,趴在父亲的怀里,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因为哭得声音实在太大了,电影院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父亲有些尴尬,无奈地摸着儿子的头,说着一些叽里呱啦的意大利语。

突然,小男孩抬头看到了黎羚。

他愣住了。

他满脸泪水,张开双臂,朝着她跑过来,一边吸鼻子,一边难以置信地说了一些意大利语。

黎羚没有听懂,但还是弯下腰,抱着对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